杨姝闻言,回眸朝他笑了笑,那双属于杨姝圆圆的眼睛带着些许魅惑地看向他:“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好姝儿啊。”
“你不是。”齐宇林停下脚步,不再朝前走:“你到底是谁,姝儿被你藏在了哪儿?”
“瞧你现在的反应,看来是早就发现我不是杨姝了啊。”杨姝也不再装下去,反正已经步入了这片林子,齐宇林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你虽将面容变得与姝儿一般,但终究不是她,总能被人看出马脚。”齐宇林一想到真正的杨姝如今还不知在哪儿,便心痛焦急,他抓紧对方的肩膀,声音拔高:“快说!你把她藏哪儿了?!”
“藏在……若月馆中啊。”杨姝轻声笑了一下:“我装她装得这么像,就连她的爹娘都没认出来,你倒是心细。只可惜,你与她一样愚蠢,旁人说什么都信,还不是乖乖随我来了这地。”
若月馆这三个字,如一道雷劈上了齐宇林的天灵。
他忽而想起了之前阿箬对他说的话,她说如果谜团在杨姝的身上找不到的话,不如去若月馆中的银仙儿那里找。几日前他去过若月馆,他也看见了银仙儿,可他第一次踏足那处,又逢馆主在教训人,他觉得那里的酒色香味很冲,连呼吸都是困难的,便避讳地逃开了。
一种可怕的念头闪过齐宇林的脑海,可他不敢去信,如若面前之人不是易容,也不是障眼法,站在他眼前的就真的是杨姝……那么杨姝身体里的魂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自己的魂魄又能去哪儿呢?
阿箬给过他提醒的,是他没想明白。
直到现在,齐宇林也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他怕他的猜测是真的,如若为真,那姝儿得受多少委屈折磨?他就站在那里,他甚至都看见了,却没能上前拉她一把。
她为何不说呢?若如今的银仙儿就是杨姝,她为何不向杨家人求救?
见齐宇林苍白着脸色,此刻的杨姝却摆出一副风轻云淡之色,她早就见惯了这样的表情,所有在得知自己所爱之人变成另一幅面孔的人在她面前,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到最后又如何?还不是说不爱就不爱了。
杨姝抬眸看了一眼头顶星空,长叹一声道:“时辰不早,我也不能与你耽搁,这具杨家小姐的身体太容易引人注目,不便我行动。”
齐宇林愣怔,弯腰从靴子里掏出匕首对准了杨姝的方向。
“真想不到啊,你一个书生居然还会动粗。”杨姝掩嘴笑了笑:“不过你舍得吗?舍得将杨姝的这张脸划破?将这把匕首捅进她的身体里?”
齐宇林舍不得,他面对着杨姝这张脸,也真的下不去手。他握着匕首的手都是颤抖的,浑身僵硬住,在杨姝逐渐靠近下就像是有无数条藤蔓顺着足下攀上了他全身,他的血液凝固,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齐宇林道:“你能扮得了姝儿,却扮不了我,我已经通知周大人,领兵出城,封锁这片山林,你逃不掉的。”
杨姝一惊,意外他居然还准备了后路,仔细回想,大约便是他给她买扇子的时候,让那卖折扇的人传话去知府衙门了。杨姝知道此事不宜耽搁,也无需与齐宇林继续谈下去,换了身体,挖出骨头,她也要离开这里。
微弱金光从杂草丛生的土地中浮了出来,一粒粒的像是细碎的星辰,齐宇林看向面色冷冽的杨姝,他颤巍巍道:“我对姝儿下不去手,总能对自己下得了手的。”
他知道这个人想干什么,一个杨家小姐的身体不便她逃跑,那换做齐宇林的身体便能方便许多。上一次,她还是银仙儿的时候,便带着杨姝来到这里换了魂,这一次,她借着杨姝的身体带着齐宇林来林中换魂。
齐宇林想,只要他这具身体化作一具死尸,杨姝便未必能完成换魂仪式。
锋利的匕首朝男子的胸腔而去,齐宇林下手狠绝,他猛然闭上眼睛,冒着必死的心而去,疼痛传来的那一刹他忽而闻到了一股清淡幽冷的花香,紧接着又是一声女子的尖叫。
齐宇林猛然睁开眼,青绿色的身影在月色下闪过,漂浮于空中的金色仙气似被打起的萤火虫,霎时间照亮了四周,又温柔地沉浮着。
咚咚、咚咚——齐宇林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匕首没有插进去,只破了外面那层皮与肉,甚至没伤到骨头。而方才被他握在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株花枝,月季多重复杂的花瓣在夜风中颤动,与他流出的血一般,是赤红色。
一道击掌声响起,林子周围的风都停了,立在齐宇林面前的女子正是他前几日去周府拜访过的阿箬。对方身形纤瘦,青丝飞扬,竹枝簪发,背对着齐宇林,将他与寒熄一同护在身后。
杨姝在见到来者的那一瞬,瞳孔震颤,呼吸便停了。
她没敢动弹,浑身僵硬,脸色苍白的喘着粗重的呼吸,半晌才抿嘴,唤出了对方的名字:“阿箬。”
结界生下,杨姝便逃不掉了。此刻阿箬也能放心下来,回头再朝寒熄看去,问了声:“您还难受吗?”
寒熄的脸色很难看,方才杨姝动用仙气时,他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力,可阿箬却不得不在暗处等待这一切发生才可动手。
她知道齐宇林被杨姝带来了城外,便一路悄悄跟随,只是杨姝与齐宇林说话,不曾分神关注过周围的变化。她一直在等,等看杨姝究竟是如何换魂的,等看她身为岁雨寨的人,还是仅剩的几个男人,又是如何藏在女人的身体里,又为何偏偏非要来城外才可施行。
阿箬看清了,杨姝的仙气是从地底浮上来的,那片土地里曾埋葬了成千上万个病死的人,那累累白骨中,也有这岁雨寨人原先的尸体,随着他魂魄脱离,肉身腐烂,仙气融入白骨,却被留了下来。
他的灵魂特殊,与他最初身体的白骨呼应,就连他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尸骨准确埋葬处,一旦离开这片林子法术便无效了。
如若魂在白骨不在,阿箬无法收回寒熄的仙气,白骨在魂不在,她也无法杀死岁雨寨的人,唯有当他自己站在自己的白骨上方,魂骨皆在,阿箬才能施咒。
现下寒熄看上去还是很虚弱,月白银纱周围浮动着粒粒金光,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他的身体里。
寒熄还能对阿箬笑,阿箬抿嘴,知晓他一贯温柔,不会叫她担心的。
她深吸一口气再面对眼前的杨姝,手指比上结印,眉心轻蹙道:“你让我的神明大人难受了,所以废话不必多说,直接死吧。”
“等等,阿箬!你、你放了我!”杨姝连连后退,生怕慢了一步便小命不保,她连忙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何桑的去处吗?!”
阿箬闻言,手中结印稍稍停顿,杨姝见状松了口气,她道:“当初离开岁雨寨,我是与何桑一起走的。阿箬,何桑将你抚养长大,你难道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如今在哪?当真不关心他了?”
她以为自己说动了阿箬,却在话音落下后的两息,见阿箬冷着一张脸,慢慢抬眸,眼神如刀,声如寒冰刺骨:“啊,我想知道。”
“可我更想现在就杀了你,所以,你闭嘴吧。”
阿箬说完,结界中的杂草于飓风中旋飞,每一道风卷动杂草都如锋利的刀刃,割裂了杨姝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