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好听,若是故意掐着嗓子说话,还有些软糯的撒娇意味,加上寒风下打颤的牙,便是寒熄知道她是装的,也不禁胸腔一酸,觉得她太可怜了些。
两个小兵已然动容,他们走到门前,对阿箬道:“入城后,别说是我们放了你。”
“多谢多谢!”阿箬道了谢,那二人便将落在城门后的木头桩子撤下,将门缝开打了点儿,允许他们进入。
阿箬施了个障眼法,将浮在半空中的苏老爷隐去,便带着寒熄和顾风一道进城。
那两个小兵应是认得顾风的,瞧见他还愣了一下。二人都知道顾风家的事儿,心里不忍,也不管此番入城几人,只背过身去假装说话,又喝了两口酒,等他们走到火把光芒照不到的地方,便再将城门关上。
城门尚未来得及关,不远处便传来了哒哒马蹄声,一声高亢的呐喊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
“速开城门!”
阿箬回头,骑在马上率先往城门跑的有些眼熟,她眯起眼睛瞧仔细了,再一回想,认出这人是昨晚应了苏老爷吩咐来东陌城调兵的方生。调兵没那么容易,即便苏老爷是京都里的官,也没权利调用地方官兵,方生怕是比他们早来了几个时辰,能找到几十个跟在他身后去开路救人的兵,已是不易了。
城门再开,方生领兵离开,阿箬收回了目光,再去看,顾风已经走出一大截了。
阿箬没立刻追上去,他们之间大约有三十步的距离,大雪纷飞的夜里,顾风抱着幼女,阿箬牵着寒熄,四人在街边商铺的灯笼光芒下时隐时现。
阿箬的手有些冷,不是风吹的,她的掌心里甚至有些汗,与寒熄牵了一路也不见暖和起来。
寒熄的指腹在阿箬的手背上摩挲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身侧的阿箬忽而停了下来。
寒熄朝她看去,阿箬紧紧地盯着一处没动,再顺着她的视线去瞧,抱着苏妍的顾风已经站在一家医馆前了。
那家医馆入夜了也未关门,木板拼成的门上开了一条,人钻不进去,风雪却能吹进去。街道上的白从那条缝隙延入了医馆内。医馆檐下挂着的两盏黄灯笼上各画了一幅画,一边是细雨抚柳,枝下飞燕,一边是斑鹿踏花,游戏蝴蝶。
世人称其为何神医,住在东陌城的男人也说他叫何桑,寒熄领着阿箬往这边走,一切都指向东陌城中的人就是阿箬要找的那个,可真当她找到何桑跟前了,却有些畏缩了起来。
所以从顾风与她拉开距离后,她便没追上去了。
顾风站在医馆前,他单手将苏妍抱住,另一只手伸入缝隙里,摸到了绳索后用力一拉,叮铃铃的铁片风铃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
不一会儿医馆内就亮了灯,那一束光线朝门前的缝隙靠近,阿箬屏住呼吸,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处,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探到门缝前,瞧见门外站着的顾风有些惊讶。
阿箬的心如坠无底的深渊,空落落的,还有些酸楚。
开门的不是何桑,是医馆里的看守,那看守认得顾风,瞧见门外是他,连忙把门打开,拉着顾风进去了。
“你又回来了?”那男人盯着顾风的脸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出去了便别回来了,回来了也还是被卖了,顾风啊,别太死心眼儿了,她不配当你的娘啊。”
男人语重心长,这话已经不知与顾风说过几回,周围邻里都劝过他,只是顾风是个傻的,不听劝。
顾风没将男人的话听进去,他忍着冷意对男人道:“何神医,救妍妍。”
男人更是惊讶了:“你会说话?!”
顾风自六岁被打傻了后,便再也没开口说过话了,这回声音虽沙哑,却说得很清楚。男人一时激动,没立刻去找何神医,直到顾风重复了两遍后,他才发现了顾风怀中被褥里还有个脸色青黑的幼女,连外衣也来不及披,赶忙去后院叫醒何神医。
男人很快便将人带来了。
老者五十几,头发花白了大半,背有些弯,身上披着斗篷,手里举着油灯,一边揉眼睛一边快步朝前堂抓药的地方跑去。
顾风没坐,他还抱着苏妍,在看见何桑时便立刻朝他迎了过去。
他找到何神医了,能救妍妍了!
顾风把苏妍递到何桑的怀中,何桑愣了一下,赶紧接了过来。他把苏妍放在一旁的长桌上,让人取了炭炉来取暖,同时为苏妍把脉,又去翻看她的眼睛。
顾风喃喃:“何神医,救妍妍。”
“好好好,你快坐下,喝口热水。”那叫醒何桑的男人端了一杯热水递给顾风,顾风没接,他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猛然回头朝身后漆黑的街道看去。
“何神医,救妍妍。”顾风开口。
“正在救了!”男人道。
顾风依旧:“何神医,救妍妍。”
“……”男人语塞,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想与他搭话。
顾风还盯着街道外,他豁然起身,吓了男人一跳。只见顾风朝外小跑了两步,男人连忙跟上去,二人出了医馆,便见昏黄的灯笼下,医馆门前靠着个浑身抓伤和咬伤的中年男人,也不知何时在这儿的,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顾风睁圆了眼睛,他的眼神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很好,所以他看见了街头一闪而过的少女,看见夜色里,被白雪模糊了的青绿色衣裙。
“天老爷,这人也是你带来的?唉,顾风,帮我搭把手!”男人喊道:“顾风?顾风!”
顾风回神,再看向奄奄一息的苏老爷,弯腰帮男人把人扛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