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雎二十八年, 苍栖州已然陷入无尽战火。
在治下近三分之一疆域陷落后,天水阁众人无暇内斗,转而齐心镇压反叛之地, 至此一改之前颓势。
罗浮教与镜明宗掩护反出天水阁的众多仙门世家向清溪郡退去,以此为据地辐射诸郡,联手对抗天水阁。
青鱼郡在苍栖州偏西之地, 仍属天水阁治下,而余家,乃是青鱼郡势力最大的世家。
花厅之中,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生得一副严肃形容, 鬓间门夹杂着几缕灰白,她挺直腰背, 一板一眼地对少女道:“家主与公子出行, 夫人现下也不在府中, 若有怠慢之处, 还请见谅。”
坐在厅中的余紫嫣闻言,放下手中茶盏, 唇边噙着一点浅淡笑意道:“贸然来访, 原是紫嫣冒昧。”
对于妇人的说法, 她的态度不曾有异, 反而是跟随她前来的女婢眼中飞快划过一丝不满。
这青鱼余氏真是无礼, 少主亲自前来, 却只打发了一个仆妇来迎。
“姑娘客气, 倘若紫嫣姑娘没有别的事要办, 可在府中稍待几日,待家主归来,再为你通报。”妇人的语气毫无起伏。
余紫嫣从善如流地应下, 神情平和:“那这几日便叨扰贵府了。”
看着水镜中少女的应对,负手而立的中年人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这清溪余氏的小辈,看起来倒是不错。”
他正是青鱼余氏如今的家主,余天仲。
余天仲身边的少年皱了皱眉,有些奇怪:“清溪余氏的人怎么会突然上门拜访?”
清溪余氏和青鱼余氏可以说是同出一脉,当年余紫嫣的祖父与族中不和,离开青鱼郡闯荡,在清溪郡自立门户,从此便有了清溪余氏的存在。
这么多年,两家少有走动,只在年节之时念在亲缘关系相互备上一份薄礼,从无亲自上门拜访之事。
余天仲看着自己一脸茫然的儿子,叹了口气,解释道:“倘若我猜得不错,她是来作说客的。”
“清溪……”余澄怔然一瞬,随即恍然大悟,“她是想劝我青鱼余氏,也叛出天水阁么?”
余天仲点头,看着身旁沙盘,又问次子:“你可知道,她为何偏偏选中青鱼。”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两家曾经同出一脉?”余澄觑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回道。
听他这般说,余天仲面上不由现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他将人带在身边教导这么久,怎么头脑还是这样简单!
余澄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不错的,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色,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一定是猜错了,他讪讪道:“若不是这样,还能因为什么啊……”
余天仲再次叹了一声,也没有力气责怪余澄。
过去这么多年,余澄本就没有被余氏当做未来的家主培养,有个极为优秀的长兄,他过得向来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余澄的兄长,青鱼余氏的少主,竟在及冠之龄便陨落了!自此之后,从未被寄予厚望的余澄便被赶鸭子上架,担起了余家的责任。
若是自己的长子还在……余天仲掩去眼中黯然,指点着沙盘,为余澄解释道:“如今以曲河为界,罗浮教与镜明宗得以同天水阁分庭抗礼,而我青鱼,就在此处。”
“青鱼地势易守难攻,又因所在偏远,如今并不为天水阁重视,未曾在此增兵。若是能从青鱼出兵,再过风岭山,便能拿下周围几郡,与清溪遥相呼应,从天水阁身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这也是余天仲近来才想清楚的问题,他肯定,余紫嫣来此,便是看出了这一点。
如今苍栖州局势纷乱,她能在数十万里外注意到这一点,实是不易。
“那父亲是如何打算?”余澄听完他的话,呼吸陡然重了许多。
他低头看着沙盘上的山林湖海,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如今罗浮教和镜明宗声势渐盛,说不定……说不定……”
之前天水阁的接连败退,已经影响了其在苍栖州众多仙门世家心中的威势,它不再是苍栖州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余天仲没有说话,目光明灭不定,让人难以窥见心中想法。
见他不语,余澄有些着急道:“父亲,天水阁暴虐无道,不如趁此机会改投清溪,这样,这样我们便有机会为大哥报仇了!”
提起长子,余天仲眼中有痛色一闪而过,那是他最得意的儿子,本应在他陨落之后继任家主,带领青鱼余氏更进一步,却于弱冠之年死在天水阁中。
真是可笑,不过是因为没有在比试中输给那位天水阁公子,他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就被折辱而死,就如同踩死一只蝼蚁那般轻易。
他最后等来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棺椁。
“糊涂!”余天仲厉声呵斥道,“事关家族命运,怎可因个人喜怒便轻下抉择!”
余澄一向敬畏他,此时只能低头挨训,不敢反驳半句。
余天仲心中五味杂陈,他转头,将目光投向水镜之中,余紫嫣已经随侍女离开花厅。
她此行来是清溪余氏的想法,还是……
天水阁阁主可是渡劫后期的大能,只要他活着,天水阁便不可能覆灭,而如今清溪的两个渡劫,真的能胜过天水阁阁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