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为自己选好的结局,应当高兴才是。
一抹寒光在他掌心闪动,短匕刺入心口,他的手很稳,随着匕首一寸寸深入,血色浸染湿大片衣襟,那片鲜红看起来异常刺目。
顾少雍似乎不觉得痛一般,竟还握着匕首在自己的心口缓缓转了一圈。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含着笑看向了太上非白。
濮阳鸾看着这一幕,不由瞳孔微缩。
她呆立在原地,浑身僵硬,楼玄明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就在这一刻,被天武卫押住的太上非白觉得浑身血脉贲张,鲜血似乎都化作了岩浆。
他哀嚎一声,青红经脉在皮肤上鼓起,像是一条条赤蛇,随即蔓延至脸上。
“你疯了么——”太上非白面孔狰狞地看向顾少雍。
命俑之术固然能令太上非白恢复如盛年,但世上之事一饮一啄,有得必定有失。每隔数月,窃取命俑气运和命格的太上非白便会受到反噬,如同一具腐尸,只能躲在阴暗的地室。
而一旦命俑受损,反噬便会更加严重。
就如几年前,太上葳蕤借身外化身伤及顾少雍本体,太上非白便也因此深受反噬之苦,躯壳化作腐尸,更时时受剧痛折磨,长达月余不曾解脱。
而现下,顾少雍仍是太上非白的命俑,他一死,太上非白也活不了,不仅如此,死前还必定饱受反噬之苦。
太上非白因为痛苦在地上翻滚着,随着血脉鼓起,他的样貌也从青年逐步蜕变为苍发老叟,血肉好像在渐渐被抽干,最后只剩一张皮挂在白骨上,看起来极是可怖。
见此,原本押着他的天武卫一时也止住了动作,不敢贸然动作。
太上非玦连忙上前,他蹲下身,握住太上非白的手腕,将灵力传输,试图缓解他身上血肉消解的速度。
“兄长,救我……”太上非白喉咙中挤出一句不似人声的话。
可惜已经迟了,即便是太上非玦,一时间也想不出能救他的办法,只能看着太上非白缓缓化作腐尸,在痛苦中走向终结。
小孤山,叶不孤与太上非白的怨仇,在今日,也终于了结了。
楼玄明从前与顾少雍交集并不多,但到了此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复杂,他冷眼看着顾少雍:“你可曾后悔。”
顾少雍看着他,因为心口传来的剧痛,脸上已然无法保持笑意,但眼底却还是一片平静:“还好。”
“不过是觉得,这天道实在有些不公。”
倘若他不是太上非白的儿子,倘若他只是个不能修行的凡人,那么他或许就不必一生都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做一具不得自由的命俑。
倘若他真的是顾少雍……
口中奔涌而出的血液染红大片衣襟,顾少雍缓缓从楼玄明身上移开了目光,落向了远处的太上葳蕤。
那双眼很冷,一如当年他初上小孤山之时。
‘你如今是小孤山弟子?’
‘回大师姐,我如今的确是小孤山弟子。’
如果……
这世上,又何曾有那么多如果。
顾少雍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因为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顾少雍,拜别师姐。”
他说着,向太上葳蕤的方向,缓缓拜下身去。
很少有人注意到顾少雍最后的动作,如今众人的视线都在太上非白身上,而他不过是太上非白的一具命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心的地方。
他的头就这样永远垂了下去。
濮阳鸾别开了眼。
其情可悯,其行可诛。
太上葳蕤面上神情未见有什么变化,在顾少雍与太上非白同归于尽之时,她缓缓转身。
但还未走出几步,烈帝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孤方才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他竟是还没放弃想将太上葳蕤认作女儿的想法?
“多谢烈帝厚爱,不过,不必了。”面对烈帝,太上葳蕤未免也有几分心情复杂。
“但你终归要认回太上族中。”烈帝徐徐道。
即便是他,也不能眼见天武卫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