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休要胡言!”太上非白阴沉地盯着顾少雍,目光中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顾少雍却并不畏惧,反而笑了一声,口中反问道:“胡言什么?是父王你为延寿,将亲子当做命俑,还是这数百年来,太上皇族中同样被你当做命俑的族人?”
话音落下,席间门顿时都安静下来,随即便有性急的太上族人起身喝问:“你说什么?!”
命俑是何意?被太上非白当做命俑的族人又是何意?!
太上非白厉声道:“他生来疯癫,本王才会将其囚于地室,诸位族老不必信他胡言!”
只是此时相比他的失态,顾少雍看起来竟有气定神闲的意味,疯癫二字倒不知道更合适谁。
在场辈分最高的太上一族族老冷冷看了太上非白一眼,沉声对顾少雍道:“你继续说!”
说罢,渡劫境的威压倾泻,压制住了庆王府众多亲卫。
其余几名太上一族族老也同时出手,显然,他们都准备好好听一听顾少雍要说什么。
这般情形下,太上非白想强行令顾少雍闭嘴便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
看着他难看的脸色,顾少雍面上笑意愈盛,无视了太上非白威胁的目光,嘶声开口。
自修为尽废后,太上非白便只能以各种灵物与丹药勉强续命,但延寿的丹药服下得越多,效用也就越差。而且,这些丹药固然令他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却无法阻止这副躯壳的衰老。
太上非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日日衰老,腰背佝偻,目光浑浊,连走动几步,浑身骨架都叫嚣着要散架。
他如何甘心自己如此,彼时太上非玦已经继位,他获封王爵,本有享不尽的尊荣,而不是拖着一具老朽的身躯,躺在床榻上走向终结。
他想续命,更要恢复青年时的体魄,为此可以不择手段,更不惜一切代价。为了达到目的,太上非白在府中招揽了无数门客,以重赏换得他们为自己筹谋。
太上非白大把大把扔出去的灵石没有白费,不过几年,便有个魔修为他想出了法子。
用一个资质气运都是上佳的修士作为太上非白的命俑,蒙蔽天道,将两者命格交换,便能窃取对方气运,让太上非白恢复青年时的体魄,寿命也得以延续。
不过想蒙蔽天道耳目,也不是那般易事,至少,作为命俑的修士,必须与太上非白存有血缘,才能做到李代桃僵。
而气运足够强的修士,除了族中大能,便是各家天资卓绝,还未成长起来的小辈,太上非白盯上的,自然是后者。
世间门夭折的天才从来不少,只要做得足够小心,一切看起来便只是意外。
“在我之前,一具命俑至多不过二十年便会油尽灯枯,诸位族老可以算一算,过去这些年,庆王这些年用作命俑的,有多少诸位小辈。”顾少雍含笑道。
听完这番话,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哪怕并非太上族人,此时也觉不寒而栗。
顾少雍看着太上非白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拆骨的神色,心下甚是愉悦。
他是太上非白的亲儿子,这么多年,太上非白生下的儿子不少,但能做命俑的,不过二三人罢了。
顾少雍其实没有名字,不过器物一般的命俑,如何需要名字。自出生起,他便被困在那一方地室中,不见天日。
除了修行,他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活着。只要他境界越高,能做命俑的时间门便越长。
只是这样活着,实在是太无趣了。
地室之中,总有数名供奉守在他左右,小心看护着这具命俑,其中也有一二心软之辈,暗中带来几卷杂谈史书,让他能窥得外间门世界的风景。
他们同情他,而他天生便知如何利用这些同情达到自己的目的。
后来,他得了一具身外化身,借了夭折的婴孩身份,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上京之中。
他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叫顾少雍。
这世上,求生难,但顾少雍求的,是死。
无妄海下,当太上葳蕤捏碎那具身外化身的心脏时,顾少雍便知道,或许不用太久,自己的目的便能达成。
太上葳蕤在庆王府内发现顾少雍时,便已经将所有事情猜得分明。
前世妖尊虽与中域无甚交集,不过有一桩事,便是她不关心太上皇族也曾听说过。身为庆王的太上非白,最后是死在了自己亲儿子手中,那个被他当做命俑的亲儿子。
也是那一日,世人才知,过去许多年间门,被太上非白当做命俑的,还是数名太上一族天资卓绝的小辈。
于是太上葳蕤选在今日,选在太上非白寿宴之时,当着一众太上族人的面,揭开这个秘密。
她要的从来不止是太上非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