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上京中找出一处能容纳数十万修士的地方实在不易,在这样的数字前,就算是以太上皇朝宫城之大,也显得逼仄了。
是以寻常少有人出入,地势开阔的司南山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在太上皇朝忙于在司南山上设席时,皇宫之内,身着周天星辰阁银袍的少女端着药碗穿过回廊,走入廊亭之内。
她将药碗放在桌案上,看向闭目运转功法的沉月:“师兄,该服药了。”
沉月睁开眼,神情沉静:“烦劳师妹。”
少女摇了摇头:“这本是我该做的,师兄,你的伤势可有好转?”
周天星辰阁坍塌之际,沉月为了多救下几名师弟师妹,受了不轻的伤。
沉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平静回道:“无妨。”
药汁苦涩,他的神情却不见有什么变化,白袍加身,清冷如月色。
将药碗放下,他垂眸,似有些失神。
见此,霓裳不由问道:“师兄在想什么?”
沉月回过神,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我在想掌尊留下的谶言。”
那则谶言,是幸存的周天星辰阁弟子在山门废墟中发现的星图所载。
而那块星图上残留的灵力正是属于星冕,这足以证明,这则谶言是出自她之手。
“师兄难道是在怀疑掌尊的谶言?!”霓裳讶然开口。
在她看来,这实在是不应该的。
掌尊的谶言,如何会有假!
“若非是他,掌尊为何会突然陨落,周天星辰阁又如何会倾塌?”霓裳语气有些激动,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怒意,“如今天下仙门已然齐聚上京,此番定能诛杀那条孽龙!”
周天星辰阁上下对于燕愁余的厌憎不必言说,毕竟在他们看来,是燕愁余杀了星冕,又毁了周天星辰阁。
“只为一则谶言,便应当将他诛杀么?”沉月反问。
霓裳像是觉得他的话异常荒谬:“灭世之种,如何能存于世间?便是为了天下生灵的安危,也当将其扼杀!”
听完这句话,沉月望向廊亭外,默然无言。
三日时间不过转瞬即逝,龙雎一十九年八月十一,天下仙门应周天星辰阁之约,齐赴中域,会于太上皇朝都城上京之外司南山。
八月十一,白露。
拂晓之时,楼玄明与濮阳鸾并肩而立,抬头望着迁徙的鸿雁,周围很是清静。
在庆王府寿宴后,送来兰絮阁的拜帖骤然少了许多。
太上葳蕤的身份尚且存疑,而一旦身份成真,作为太上霄云的女儿,她和太上非玦的关系便有些微妙。
元婴期的沧澜门弟子是没有资格同合道境的景帝相提并论的,但若太上葳蕤真是太上霄云的女儿,那烈帝便是她的外祖。
谁也不知,烈帝会作何打算。
如此一来,如今许多人便处于观望之中,自然不会轻易再向兰絮阁送上拜帖。
“少了争先恐后来送拜帖的人,这里倒是清静许多。”楼玄明伸了个懒腰,神情疏淡。
濮阳鸾站在他身旁,目光扫过四周:“但背后盯着这里的眼睛,却是一双也不少。”
“今日之后,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不必他们再如此费心揣度了。”楼玄明挑了挑眉。
脚步声响起,两人回过身,只见太上葳蕤缓缓自内室步出,赤红披风上,金线在阳光下有璨然光华流转。
披风下漏出一角素色裙袂,鲛绡轻薄,恍如朦胧烟雾。
在她身旁,燕愁余裹着黑袍,风帽垂下,掩去所有气息。
“师姐,燕师兄。”濮阳鸾与楼玄明一同抬手行礼。
太上葳蕤微微颔首,抬步向下行去,三人俱是跟上她的脚步。
“见过主上!”守卫在楼阁外的天武卫见了太上葳蕤,震声行礼,神色肃然。
兰絮阁下,几头龙驹拖着车辇停在门外,见太上葳蕤前来,斛律与林戎也躬身行礼:“主上。”
为了当日太上葳蕤与烈帝所言,一人自然不会缺席今日之事。
目光落在燕愁余身上,斛律忽然皱起了眉头,以他的修为,竟也无法探知燕愁余的境界。
他是谁?
“本尊道侣。”太上葳蕤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回道。
听到这几个字,燕愁余喉中溢出一声轻笑。
他踩上车辇,回身向太上葳蕤伸出手来。
其实以一者修为,又何须如此,但太上葳蕤还是将指尖放进了燕愁余掌心,扶着他走上车辇。
看着这一幕,斛律道:“不就是道侣么……”
“你没有。”林戎在他身旁漠然开口。
孤寡了几百年的斛律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