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叔。冬生自己在家,这会儿该醒了。”
路远征特意一大早跑来就是怕许家勒紧裤腰带去买菜,想来找许问说一声,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送走路远征,一家人围在桌前吃早饭。
杂粮窝头配清粥咸菜。
“小征这孩子办事真全乎。”朱美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要在饭店会亲家咱们还是公社头一户。那帮背后嚼舌头的又指不定说什么。”
许闻撇撇嘴,“这是浪费钱不过日子,什么好的?”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
桑小青道:“又不是瞎浪费。小路同志知道咱们家条件不好,怕咱家待客为难。这是在乎问问的表现!这点倒是比温一鸣好,怕温一鸣没这么心细。”
朱美珍一听摇摇头:“可别提温一鸣了。”
她把早晨在小六街偶遇文一名的事说了。
“问问,那车货真都是温一鸣的?”许闻还是有点不信。
许问点头,“应当是。我见过他跟卖货那几个人在一起,他们管温一鸣叫‘老大’。”
“啧!”许闻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这小子倒是真敢。”
奶奶道:“这温家小子是挺厉害。听说,在他们家他说一不二,连父母都听他的话。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奶奶腿脚还算利索,经常跟生产队其他没劳动能力的老太太们凑在一起闲聊天。自打许问被人议论,她就没少打听路远征跟温一鸣这俩小伙子的事。
路远征的事说来说去也只能说他是个带着儿子的鳏夫。
他几年不在家,他们生产队的人对他的事知道的不多,连他什么时候结婚有孩子的都不知道。
温一鸣一直生活在公社里,隐藏的再好,常打照面的邻居也会察觉一二。
都说以前温一鸣确实是个书呆子,很木讷,一直读书成绩也不太好。
前年考高中都没考上。
一次去县城书店买书的路上出了意外,被小轿车撞倒了,撞了头。
伤势不算严重,就住了几天医院。
但人像被撞开了窍,变得聪明起来,不但考上了高中,为人处世也特别圆滑了。
他跟撞他的小轿车主人也不知道怎么商量的,对方赔了他家一笔钱,还把他父母安排进了公社吃商品粮。
在年头但凡能开轿车的不是干部就是大款。
后来温一鸣家就换了大房子,条件也越来越好。
温一鸣也成了公社人人口中传颂的别人家的孩子。
“人人都以为是因为温家两口子吃商品粮的关系,没想到是温家小子投机倒把赚来的。”奶奶叹息摇头,“幸好,问问没答应嫁他。这钱赚的睡觉都不安稳。”
桑小青也是张口结舌,一阵后怕:“万一被抓了那是要判刑的。问问嫁过去岂不是……”
自此许家人终于达成一致,都觉得路远征比温一鸣好。
他们都只是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可不敢跟随时会被抓去坐牢的人当亲家。
中午吃饭的饭店还是昨天许问跟路远征去的那一家。
许问狐疑地看向站在门口迎客的路远征。
她合理怀疑昨天路远征请她吃饭只是顺便,主要是来这里试菜。
路远征并不知道许问的想法,若知道一定喊冤枉。
他昨晚一直在想怎么能让许家人接受他负责买菜这事。
硬是要送钱送菜,许家人必定不会收。
请来他家吃饭,显得对女方没诚意。
确实不太好办。
还是冬生一句话提醒了他:“爸爸,请吃饭你抢着付钱不就行了?”
路远征跟战友偶尔去饭店就是这样啊!
想请吃饭愁什么?三岁半的小冬生不懂。
路远征这才想到还可以出去吃。
虽然魏庄之前没有这样的先例,但他求婚结婚本也就一直破例。
许家是在生产队借了牛车过来的,奶奶裹着小脚,走这么远不现实。
除了他们一家七口,还在生产队请了三个熟悉结婚流程并且有威望的人来压阵。
许问也站在路远征身边,跟他一起等着客人都进了门,两个人才并肩往里走。
饭店大厅中央,四张桌子并在一起,还是坐得满满当当。
许问家就来了大小十个人。
路远征虽然父母不在,但为了表示对许问的重视,除了叔伯两家和生产队有威望的人之外还在公社请了两名干部。
许问听他们打招呼,这两名干部在公社的职位还挺高。
大约是路远征提前打好招呼的关系,菜上的也很快,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
菜品也很丰盛,虽不至于满汉全席,但荤素搭配几十道菜也足够让人眼花缭乱。
许问本以为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商量婚事会很难达成一致意见。
许闻跟桑小青结婚时就是这样。
别看桑小青家所在的生产队离桃源生产大队也没多远,两家在结婚的风俗上还有一些不同。
总会在一些小细节上谈不拢。
这些小细节花不了多少钱,但都是□□俗,谁也不愿意退步。
许家其实好说话,多数时候愿意退一步,但是他们如果退让一分,都依着桑小青家来,那么桃源生产大队以后结婚的小伙子是不是也得退让?!
所以即使许家愿意,有威望的主事人也不愿意。
双方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一点小事都要商量半天。
中间双方几次闹得谈不下去。
许闻娶桑小青的时候,是按部就班来的,每一步礼节都到位,经常一顿饭吃一天,双方还都多少有点不痛快。
而双方争执的不过是新娘出嫁的垫脚石有还是没有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谓垫脚石,就是新娘在被接走前,一般会坐在自己炕上。
有些地方会在炕边摆一块石头,石头下面压两分钱。
桑小青家那里有这个规矩,桃源大队没这个规矩。
听起来就两分钱的事,双方争执不下。
不是许家抠,是桃源大队的人不同意退一步。
诸如此类的小不同,到结婚能有几十处。
许问来之前还想,自己跟路远征结婚,即使因为下雨把下聘的事往后推一推,但一下子把会亲家换手绢订日子都弄全了,怕是熬通宵也谈不好。
谁承想不管许家人说什么,路远征这边的人都一律点头同意。
答应的相当痛快,连半点谈判的意思都没有。
许问正好跟路远征挨着,在桌下碰了碰他:“这什么情况?”
这太不正常了,就算路远征愿意,这些干部们为什么也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