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有好事的人跑到阳台上往下探头,对着路远征叫:“路教官!”
等在楼下的路远征听见动静抬头。
那几个喊话的同学,习惯性缩了缩脖子往后躲。
勇气这东西在看清路远征脸时就消失不见。
路远征抬胳膊朝他们挥了挥手。
已经不是他们教官了,当然不会再拿教官的架子压人。
其中一个同学见状,恶向胆边生生,大喊:“路教官,你跟许问同学结婚,都不给我们带喜糖吗?”
路远征微怔了下,失笑:“来的匆忙,确实没准备。一会儿给你们买了送来!”
“我也要!”
“还有我!”
“……”
见路远征不恼,都纷纷开始讨要喜糖。
路远征好脾气地点头,“见者有份。”
其他班的的同学听见也跟着跑来起哄:“真的吗?路教官我们有没有?”
“有,都有!”
“……”
离开学校后,路远征载着许问到百货大楼买些婚礼用品。
“不回家来这里干什么?”许问从自行车上跳起来,仰头看着偌大的招牌纳闷道。
“不是还欠你两身衣裳?”路远征停好自行车,走过来,自然地牵着许问的手往里走,“早知道你婚前请这么久的假,就等你自己挑了。”
许问摇头,“你挑的我都很喜欢。”
“那就好。”
许问又自己选了一身红色单衣,还一套日常衣服。
等结婚后没几天就入秋了,不能只可着夏装买,还是买些厚实的衣裳,这样换季省的再买。
临走时,路远征还真又买了些硬糖,送回学校让各个班自行分着吃。
“他们就是开玩笑,你还真买了。”
“难得你肯公开我。我还以为你会瞒着。”
许问没说话,有几分羞意。
之前确实不太想让人知道,倒不是说想要隐婚,就是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被温一鸣一闹,也没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许问。”路远征突然开口。
“在。”
“我很高兴。”
简简单单一句话,许问就红了脸。
她知道路远征是说她公开承认跟他结婚这事。
不过……
她也很开心。
和他一样。
婚礼虽然只有一天,但是细细碎碎的事准备起来还挺麻烦。
许问身为待嫁的新娘都忙不消停。
眨眼就到了婚礼前一天。
在魏庄公社,婚礼前一天是女方待喜客,俗称送闺女。
这一天,新娘一家的亲戚朋友都会携礼前来祝贺。
许家地方小,摆不开这么多桌,便借了周边邻居家的桌椅设宴。
肉菜果蔬都是提前采买好的,请的是队里前两年掌勺大锅饭的师傅主勺。
跟许家沾亲带故的社员们也都纷纷来帮忙。刷碗洗盘子的,烧水的,端盘子的,各司其职忙得脚不沾地,却也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一大早,许秋石、朱美珍、许闻两口子、许切以及许望一家人就穿上新衣,胸前带着红花迎接宾客。
一群人中,最闲的一个反而是许问。
这些亲戚朋友,她认识的不多。又不需要她抛头露面,躲在里屋……补作业。
老师们虽然一再表示结婚是喜事,但布置起作业来半点不手软。
许问想,都要结婚了还要写作业的新娘,估计她也是十里八乡头一份了。
这喜宴一天要摆两次。
中午一次,待得都是关系略远的街坊邻居朋友。
比如像许闻的朋友,桑小青的朋友。
以及一些远房亲戚。
许问家统共摆了七桌宴席。
晚上还一回,宾客都是关系极近的亲属,以及白天帮忙的社员们。
满满当当坐了九桌人。
有许问的舅舅姨,桑小青的父母兄弟。
爷爷的堂兄弟妹们,许问的堂兄弟姐妹们,表兄弟姐妹们。
等等。
中午和晚上两种宴席规格是不同的。
中午略次,晚上更丰盛。
许问不知道差别的缘由是什么,大约是拿礼金多少的区别?
魏庄这地方,穷归穷,但是礼节多。
在许问看来丁点事都要摆席设宴。
所以像结婚这种大事更是隆重。
她曾好奇问过,奶奶告诉她:“咱们魏庄穷,又曾都为魏家的长工,所以较别处更团结。你看,谁家当兵摆宴,生孩子摆宴,孩子周岁摆宴,哪怕谁家考个中专都有人摆宴。一来是想分享喜悦,二来是咱们这是穷。随份子虽然没多少,但也能积少成多帮着这些办事的人家暂度难关。
拿结婚来说,听着是喜事。可现在娶媳妇从见父母到把媳妇儿娶回家,没有六百块往上办不成。你嫂子嫁过来,咱没单独房间给她,不也是把家具钱都给她了?不说咱家,你看咱们生产队几百户人家,有几个一把掏出六百块的?
都是东家借了西家借,就等结婚收的礼钱来还债。
凡事都讲究给你来我往,人家帮了咱,人家有事咱们自然也得去。”
好容易折腾到晚上送完客,帮忙的社员们也把碗盘清洗干净送回各家这才算完事。
许问上辈子听结过婚的同学都说婚礼前一夜,都会紧张到失眠。
她想这是因为,她们都没在魏庄结过婚。
从天不亮忙到月亮正空,许家人各个累到直不起腰,奶奶更是早早睡下。
“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去送问问。”
这也是魏庄的特色风俗之一。
新娘家前一天待客,就为了结婚当天腾出空来把女儿送到夫家,并且参加女儿的婚礼。
这一晚连许问都没失眠,早早睡了过去。
累的。
一家人才刚刚进入梦乡,就被窗外猛烈的敲击声和叫门声喊醒。
“叔儿,婶儿,许问!”
许问睡眠浅,最早醒来。
仔细听了听动静,不太确定地问:“路远征?”
“是我。”路远征停止了拍打窗户,“问问,明天……我不能娶你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