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征跟许问看见一个,不过假装没看见。
若非不得已,谁会来坟地拿一个灯笼?
给孩子留点自尊。
许问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路远征,“那你爸爸的坟在哪?”
这个爸爸指路远征的亲爹。
“在魏庄公社。”
“你不去给他送灯笼吗?”
路远征摇摇头,“现在还不行。”
不是指今天,而是指现有政策。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能光明正大去,但是早晨我去给这几个小的买灯笼事,路过顺便给他挂了。”
魏庄除了有他爸爸还有他爷爷奶奶。
许问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路远征!”
“嗯?”
“你跑到你丈母娘家,拿空烟盒糊弄我哥跟我妈,说我不给你钱花。但是,我看见你掏钱不是我给的那些。还有,今早出门前我给你把衣服泡进大盆里的时候,掏过口袋。我给你那二十块还在口袋里,湿了我就放在桌上没拿。所以你身上的钱,买灯笼这些都哪来的?”
路远征摸摸鼻尖,小声道:“这事咱回家再聊。”
不等许问开口,他又补一句,“当着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面,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
许问张了张嘴又闭上,点头,“行,那咱们回家吧!”
路远征:“……”
回家后,冬生打着灯笼出去跟村里的小朋友玩耍。
这一天,村里即使没有路灯也会特别亮。
因为月中,正是月亮最圆最亮的几天。
也因为生产队家家户户门口都会挂灯笼,还有小孩子们提着灯笼满街跑。
他们成群结队,一帮一帮的,走到哪,哪就一片亮。
平时生产队里,总是一过晚饭时间差不多就得上炕睡觉,唯独大年十和正月十四晚上不会。
这一天大人孩子都能可劲儿熬。
家里也不会为了省煤油,早早灭灯。
尤其是正月十四,不光费煤油还得费蜡烛。
当然蜡烛也会限量供应,一般一个孩子一晚上就能点一支蜡烛的灯笼。
一支蜡烛也能烧好久了。
冬生去玩之后,家里只剩路远征跟许问。
路远征鼓捣炉子。
他们白天待在许家,但是每个几个小时路远征都会回来弄一下炉子添点炭再焖上,以防炉子灭了房间冷。
许问倒了热水灌进输液用的玻璃瓶里密封好,赛到被窝里暖被窝。
她一口气灌了四个玻璃瓶。
弄完后她盘腿坐在床上,问路远征:“现在到家了,可以说了吧?”
路远征刚想张嘴,许问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撒谎的话,你就去隔壁屋睡。”
四合院地方大着呢!
路远征看着炉火变旺,勾上炉子盖,在一边的脸盆里洗了把手,擦干,这才苦笑着开口:“都是战友,都是兄弟,何必呢?”
“谁跟你战友兄弟?”许问不吃他这一套,伸手食指点了点他,禁止他靠近,“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不说清楚你也别靠近我。”
她也不是真生气,路远征不是那么没数的人,他身上留钱自然有他的用途。
就是想收拾他,谁让他跑到许家去告她黑状了?
无事生非!
明明兜里揣两盒烟还非得拿个空烟盒在那演戏。
路远征见许问非要算账,拿了把马札,坐在炉子跟前,老实交代:“我们多发一个月的津贴。”
传说中的十个月工资?许问挑了下眉,没吭声,在心里盘算了下路远征过年期间的开支,摇头:“不对!”
自打离岛,从他手里出去的钱可不止一个月的津贴。
路远征以为她不信,强调:“真的!另外,还有家属来队补贴,休假的路补。”
他休假来回的火车票队里是给报销的。
他的全报,家属的报一半。
路远征寻思回去还得买车票,这钱就没上交。
许问本就不是真生气,听见他这么说,啧了一声,“你们的福利待遇还真好。”
路远征轻叹,“福利再好,不如命值钱。”
活着的人,叫福利。
死了的兄弟们,只有抚恤金。
许问想起去年在部队过年那张空桌子,一时间也有点难受,半晌安慰了一句:“总是越来越好的。最起码今年岛上过年不会有空桌子了。”
路远征点头,“嗯。”顿了下又叹口气,“这人啊!还真挺矛盾的。以前经常打仗,就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打完仗不要再打仗不要再流血牺牲就好了。如今真不怎么需要打仗了,有时候反而有点不适应。”
许问知道,在岛上,很多战士都这种状态。
她能理解:“大约你们太习惯以前的生活方式,现在的生活对于你们过于平淡了。”
路远征点头,“算算时间,等咱们到岛上,应该就能看见新兵上岛了。”
“那要退伍的老兵也得走了?”
路远征点头。
本来老兵是在冬天就要退伍的,可是他们岛上退伍率有点高,怕影响过年战备,上头下了命令,老兵延迟退伍。
等到新入伍的士兵们完成个月的新兵训练到岛上适应之后,再让老兵退伍。
老兵们都没有意见,军营易出难进,是个离开后就回不来的地方。
他们愿意多呆几天。
“那咱们回去正好赶上给老兵送行?”
路远征嗯了一声。
许问仔细打量了下他的表情,“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路远征双手捂着脸往后捋,重重叹息一声,“生死离别,哪一样能让人开心。这一别有时候就是一辈子。以前肩并肩作战,不说互相交付性命的事。在打仗的时候,经常粮草不能按时到前线。偶尔摘个野果,我们都得分着吃。
这么亲密的人,这样的交情,一旦分开后,就很难再见了,难免心里会有些空落落。每年我都得送走一批人,至今都没习惯。”
“我懂。”许问柔声道,“之前听过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哪传下来的,说‘男人间最铁的感情就是一起扛过枪的,或者一起嫖过娼的。’这么铁的感情,每年伤一次,还真难为你。”
路远征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不喜欢分离。
路远征默了会儿,问许问:“这话谁说的?你把他叫来,我绝对不打死他!前半句还是人话,后半句……就算是实话,放在一起说,侮辱谁呢?”
许问眨眨眼,“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我传的。”
路远征:“……”
聊了会儿天,许问有些困。
“早点睡,明天还早要起回家过十五。”路远征起身给她兑刷牙洗脸的温水。
“那你呢?不睡吗?”
“我得去把冬生叫回来。”路远征放下暖壶试了下水温,“你洗完先睡就行。”
许问睁不开眼了还惦记大盆里泡着的衣服,“衣服还没洗呢!脏们后天就走了,再不洗干不了!”
“干不了就干不了。到南方暖和穿不着这么厚的衣裳。”
“那也不方能放到天井里风吹雨打日晒一整年。”
“你安心睡,我回来洗。”路远征坐在床边,给许问掖好被子,“过了明天,咱们该回彩虹岛了。”
许问点头,“我还真有点想家了。”
比起四合院,彩虹岛上的木屋更让她有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