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张家,明天李四家,人还是那几个人,就是换着家的吃。
这种习俗多数是男的,女孩很少会参加,大约因为嫁人后就见不着了。
往年朱美珍只需要招待许闻那帮子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小青年。
初一下午,家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领头的许家人都认识,是他们生产大队的队长,王大军。
剩下两个都有些眼生。
眼生仅限于许问。
明显朱美珍跟许秋石都认识。
许秋石连忙迎上前。
许问纳闷地问桑小青,“这两位是谁?咱爸妈怎么那么热情?”
桑小青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许问不认识他们是犯了大错一样。
“一个是我们生产队的大队长,一个是望姐生产队的队长。”桑小青解答完,又幽幽补了一句,“我跟许闻结婚我们大队长是娘家的主事人。”
事实上,许望结婚,谢德春他们的队长是就是他公公,桃源大队的大队长是送嫁女中最重要的宾客。
也就是说,许问应该都见过他们。
许问眨眨眼,“那会年纪小,不记得了!”
桑小青接受了这个说法,结婚前的许问话特别少,不爱交际,不认识人也很正常。
“奇怪!这个人怎么都凑到咱家来了?”桑小青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能来的理由。
许问倒是很快猜到了个人的来意:“劝咱爸收破烂的。”
“啊?”桑小青眨眨眼,没听懂。
许问却也不多说。
来了客人,朱美珍要张罗做菜,许问得自己带小夏初。
外面太冷,许问不顾小夏初的反对,强行把咿咿呀呀抗议的她抱进里屋,放在炕上。
小夏初虽然才六七个月,也是个鬼精灵,知道这个麻麻不好说话,说不走那就是真不走。
又哼唧了两声,见抗争无望,老老实实躺在炕上啃脚丫。
许问则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酒过巡,桃源大队的生产队长先开口:“老许!咱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也就不跟着藏着掖着的。你带小年轻出门长长见识赚点钱这是好事。我代表全生产队的老人感谢你!”
王大军说着还真站起身来给给许秋石弯腰鞠躬。
许秋石哪敢担,忙起身拦着,“老哥哥,你这不是折我寿?”
王大军摆摆手,“你干的是大好事。不怕的。”
许秋石知道这阵仗由不得自己反对,早早按照许问教的往她身上推:“这个功都是我女婿带着女儿折腾的。我要有这本事早早奔出去了,哪还能在地里刨食吃?!”
王大军犹豫了一下,跟另外两个生产队的大队长对了下眼。
别人不清楚,王大军却知道许秋石说的是实话。
许秋石是好人无疑,但好人往往没什么大本事,这也是个事实。
所以这事怕真是许问或者说许问那个男人张罗的。
这么一想他有点张不开嘴了。
轮到许望的公公,谢国昌开口:“亲家。咱也不是外人。你知道我就是个直性子,藏不住话。不管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问问的主意,咱都不能这么办事不是?咱们天天喊着共同富裕!同甘共苦!你不能只把个生产队吃苦能干的都挑走。光剩下老弱病残,咱们剩下的队员吃什么喝什么?”
桑小青生产队的队长跟许秋石是最生分的一个,不好意思开口,只点头附和,说“对,对!”
见谢国昌开了口,王大军也只能打边鼓:“老许,我知道你顾忌什么!谁家生产队里没个二球八蛋的刺头?就因为这样,你才更得把他们带出去。叫那一个个的生瓜蛋子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能消停一些,不是?”
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不给许秋石反对的机会。
他很着急,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下意识往里屋看去。
许问把小夏初递给桑小青,自己打开门出来,笑语晏晏地打招呼:“位叔伯,你们就别难为我爹了!他老实你们都知道。要带人上岛的是我,决定用谁不用谁的也是我!
位叔伯的意思我也挺明白了。说白了咱们都是一样的意思。我想带生产队里勤快本分干活麻利的走,你们是想他们留。你们有你们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因。怎么说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不然本着公开公正的原则,咱们投票?
看看勤快的愿意跟我走,还是泼皮无赖愿意跟我走!”
泼皮无赖无疑只是少数,比起种地,大家肯定更愿意跟着许问去赚钱。
投票的话,他们得输。
个队长一致摇头,都不同意投票。
一时间谈不拢不说,气氛越来越僵,个队长心一横,威胁许问:“那你们就一个也别带!要不然我不给你们写介绍信。”
许问抿了下唇,眼中闪过一抹不快。
现在这年代出行还是不太自由,出门出了必要的身份证明还得有大队开的介绍信。
坐火车、住宿都得要。
许问确实被气到了一霎,随即笑了笑:“既然各位叔伯这么有诚意,那咱们也没必要再谈了。你们尽管去拦。反正我们一家人的户口随时可以迁走。实在不行,我可以让我男人单位发公函过来要人。
全国都在拥军拥属,想必位叔伯,不至于这么点觉悟都没有。”
个队长把底牌都亮了出来,没想到许问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时间有点束手无策。
而且话说到这份上,没有缓和的余地,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吃许家的饭,只能悻悻离开。
谢国昌愤愤不平道:“许家也不知道怎么养的闺女!一个比一个骄纵跋扈!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王大军凉凉地瞥他一眼,“那也是你当初媒六娉把人家娶回去的!”
谢国昌:“……”
语塞了一瞬,朝王大军怒目而视:“你哪头的?你们生产队的人报名可最厉害!要是她把青壮年都带走了,我看你明年的生产任务怎么完成?”
王大军长叹一声:“明年的事就明年再说吧!反正他们一家子,这次回来,把口粮钱给得足足的!重点是他们根本没领口粮。这样我们队还能抽点粮食扶贫。我比你好交差的多!
再说,许问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吃软不吃硬。要我说你就不该那么早去威胁她!”
“你少马后炮!”谢国昌也一肚子气,“你早怎么不拦着?再说,刚才你不也点头同意了?”
“你俩都说不给他们开介绍信,难道咱个一起来的,我还能独善其身不是?”
桑小青大队的大队长,是最束手无策的一个,苦着脸道:“两位老兄弟,现在被将了一军,你们说怎么办可好?”
“又还没输!”谢国昌哼唧了两声,“好歹我也跟他们许家是亲家。我回去好好劝劝我儿媳妇,让她串个线!”
王大军指了指,桑小青娘家生产队的队长,“依我看,你劝儿媳妇,不如他去劝桑家人好使。许望跟许问是亲姐妹,穿一条裤子的。但是桑小青却是许问的嫂子,她开口,许问绝对会给面子。”
“那你呢?”
王大军耸耸肩,“我什么都不用做。”
尽管许问说迁户口走,但是许秋石跟朱美珍不会走的。
他们上了年纪的人都讲究落叶归根。
年轻人就好像刚学飞的雏燕,扑腾着小翅膀往外飞。
但是年迈的燕子更愿意往家飞。
还是那句话,许问不是没良心的人,她不会留给生产队一个老弱病残的队伍。
再说,个生产大队,都要跟她出去赚钱,他就不信许问能用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