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摇头,“妈,别担心!反正咱有钱!弄死他不就是赔点钱嘛!与其给活人我宁愿烧给他!”
董海波在大冬天额上冒了豆大的汗珠,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僵硬着,说话开始磕巴,但嘴还硬:“你……我……杀人犯法……不光赔钱……你得偿命!”
“你在海岛上呆了这么久还没点常识?路远征是军人,我是军嫂,我就算杀了人也不用偿命。因为路远征常年不在家他需要家属来照顾子女,所以即使法院也只会让我赔钱了事!
我数三个数,不起来,别后悔!”
“你骗人!我怎么没听说!”董海波半信半疑。
许问压根不管他信不信,开始倒计时:“三!”
“有本事你就开枪!”
“二!”
董海波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许问道:“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说完跑了。
朱美珍就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被吓得不轻,说话也不利索了,“问问,你……你这哪来了的?”她指着许问手里。
“哦!不是我的,是冬生的。玩具枪。”
许家人:“……”
大队长:“……”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许闻挑眉:“所以杀人不犯法也是骗他的?”
“那肯定啊!”许问点头,“军人是保家卫国的,怎么可能有这样藐视国法的规定!”
“也是。”许闻点点头。
桑小青拍着胸口道:“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走了。”
朱美珍没这么乐观:“他说了还会回来的!这离过年还一段时间呢!他天天来闹一回也够人受的。”
大队长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他能混成这样!早知道不让他跟你们出去了!”
许问没说话,都有私心。
大队长接着道:“不过你们放心!明年他不会跟你们走了。前阵子去县里开会,说咱们生产队要解散了!以后土地还是分包到户,咱又成桃源村了!”
“那好啊!”许秋石眼睛一亮,“那就又有自己的土地了!”
许问不意外,她知道早晚会土地会重新分包到户,也会重新恢复村镇等行政单位。
“天怪冷的,屋里说吧!”朱美珍让开门,还不忘怼许秋石,“分地你还要呢?你不是现在是新日村的村长?你可不长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你只能选一头。”
许秋石:“……”
光顾高兴,把这茬给忘了。
大队长犹豫了下还是跟进了屋。
他出来的匆忙,没跟家里说,但又怕董海波再掉头回来。
一行人刚进屋就听见汽车的声音,于是又都走了出来。
县城里的公安来了。
“请问哪位是许问同志?”
许问举手,“我,我报的案。”
许问细细地把经过说了。
大队长站出来,“我是生产队的队长,我刚才也在现场,能证实许问同志的话。”
“那行,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去找董海波同志了解一下情况。”
许闻陪着许问一起。
等到派出所录完口供,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北方没有夜生活,十点的县城也是乌漆嘛黑一片。
许闻骑着自行车载着许问往家走。
“这罪没白受!”许闻乐呵呵的,“把董海波那混账拘留了!”
许问打了个哆嗦,“还是有点亏的。”
她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还得为个混蛋大冬天的深夜里喝西北风?
大队长跟许闻并列骑着自行车,问许问:“你那个手机是什么东西?怎么能随时打电话的?”
许问冷的厉害,不想说话,只道:“这是部队刚研发的,方便他们内部使用。”
大队长不明所以只道:“厉害!”
听说是部队的东西,虽然好奇但是也没再问。
在老百姓眼里,部队是个神圣的地方,就好像在他们眼里军人无所不能一样,部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并不奇怪。
从县城回家,三十多里地。
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
许问到家的时候,全身都冻透了,两条腿也麻得没有知觉。
许闻跟她相反,只脸跟手冷,但是身上是热的,毕竟蹬了一路自行车。
他把许问扶回自己家,屋里还拉着灯。
桑小青跟朱美珍挂念他们兄妹还没睡。
见许问一瘸一拐进门,朱美珍忙从炕上下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瘸了呢?”
“妈,别激动!我没挨打就是坐自行车坐得麻了腿。”
朱美珍:“……”
她走到许问身边,蹲下身子给许问揉腿,“这个杀千刀的董海波!怎么这么丧良心呢?我们带他出去,管吃管住,他自己不正干,这回来了还赖上我们了,怎么有这种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许问轻叹一声,“妈,你也别生气,等他出来我想法子收拾他!”
“他坐牢了?”朱美珍声音立马愉悦了几分。
许闻轻嗤一声,“坐牢就好了!只是拘留,半月就出来了!”
朱美珍倒是知足,“那也行!最起码他得在里面过年了,咱能过个舒坦年。”
过年之前还得先解决招工的事。
许问既然各个大队说好了,年二十六报名,总得拿出个章程。
她写了几条报名的规定,让许闻许望帮着去各个生产队宣布。
第一,低于十八岁的不要,如果和去年一样撒谎的,只要许问发现了工资一律减半。
第二,去年去过的优先。去年干了一年的都熟练工,不用从头教。还去的话能从里面挑两个机灵点的提成小组长或者领班。
第三,像董海波这样的,想去也可以,交五百块钱押金,否则免谈。
第四:女人优先。
第五……
拉拉杂杂一长串。
有董海波闹这一出,大队长不好意思再跟去年一样强行塞人。
再说也没必要塞了。
包产到户的话,爱干不干,反正交不出公粮自有公家治他。
所以大队长也借着这空,把生产队要解散,耕地分包到户的事也宣布了。
这回轮到社员们傻眼了。
大部分生产队的队员都跟许秋石一样,不信神佛只信脚下这么片土地。
吃大锅饭人们只图温饱,但如果地是自己的那就不一样了。
有了地谁还愿意背井离乡去打工?
前几天围着许问家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还有一部分人纠结,是打工呢还是种地呢?
倒是去年跟着许问干过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了继续去。
其他生产队都差不多的情况,整个魏庄公社都要土第分包到户。
也就意味着,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地了。
对老百姓来说,只有地才是最大的财富。
其他人家犯愁,许秋石更愁。
他生在桃源村长在桃源村,之前都是大锅饭,他当然愿意在海岛上当村长,因为那里有自己的土地。可是如今,桃源村也有自己的土地了。
如果只让他自己选,他肯定选桃源村。
这里的人这里的气候他熟悉,什么季节种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施肥他门儿清。
但是如果去海岛,那边气候他不太适应,对种地有点没把握。
再说了,在桃源村,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特别分明。
到了海岛上,就感觉一年就两个季节。
夏季和秋季。大部分时间都是夏季。
可,除去他本身偏好,还得考虑家里人。
许闻跟许望两家的生意都已经成了气候,年收入已经能到一万块了。
这得种多少庄稼能赚到这个数?
全村土地包给一个人都不一定能赚到。
他要留在村里,朱美珍就也得在村里,许问的孩子怎么办?
当然,依着许问的性格肯定会想办法解决不会成为他们选择的障碍。
晚上许秋石跟烙饼一样在炕上翻来翻去。
朱美珍干脆坐了起来,“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炕上有针吗?”
许秋石也坐了起来,披上衣服,“我睡不着。”
夫妻俩大半辈子了,朱美珍还能不知道他,“听见生产队分地心动了?”
许秋石嗯了一声。
“那你留下就留下,也用不着愁的睡不着。”
“那你呢?”
“我当然跟着你留下。”
“夏初谁带?”
“问问说会找保姆。夏初已经一岁半了许问自己带她都行。”
许秋石不吭声了。
朱美珍哦了一声,“你是不是舍不得地又舍不得儿女?”
许秋石长叹一声,“咱在海岛上,离的不算远,一个月也就见个一两回。这要分了南北两处,岂不是只能过年见一见?”
“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让许望跟许闻关了店回来守着你。咱们村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就算土地分包到户,咱们是人多地少,咱家恐怕连二亩地都没有。你让儿女放弃一年一两万的收入来跟你种这二亩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许秋石烦躁的扒拉下头发,“所以我这不是烦嘛!”
“你这不是烦,这叫不知足。你这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你舍不得这一亩三分地,又想要儿女陪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再说你在海岛上的地又不少!权利还大!好歹也是一村之长。有敞亮的房子,有地,有儿女在身边。反正我是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跟你说不明白。”许秋石被朱美珍挤兑地更恼了,扯过被子躺下。
“那你别打扰我睡觉!”朱美珍也躺下。
两个人背对背。
82年的春节在阳历的1月下旬。
眼看都年三十了,路远征也依旧没出现。
许问兴致缺缺,除了偶尔去许家吃饭,就带着冬生跟夏初窝在自家的小四合院里。
四合院的小锅炉一烧,屋里暖煦煦的很舒服。
冬生有时候会喊无聊,许问就把他送去跟许切作伴。
有时候朱美珍想夏初,也会把她留下。
经常是许问自己在家。
一个人明明很无聊却偏偏干什么也提不起兴致。
她想路远征了。
大年三十,许问照例在许家吃年饭。
许家照例又变得很热闹,还是很多人表示谢意,鸡鸭鱼肉送上门。
许问和她那神奇的小盒子,最近又在魏庄掀起不小的轰动。
人人都知道许问有个小盒子,能随时随地打电话。
要不然董海波也不能那么快给拘进去。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董海波那帮兄弟们传出去的,连混混都害怕成那样,其他人更敬畏。
所以,一时间都往许家跑,反而没人来招惹许问。
中午,许望一家人也一起在许家吃饭的。
现在许望公婆根本管不着她,相反还得哄着她。
能不哄着吗?许望给他们的过年钱一给就是一人五百,俩人整整一千块。
这么有钱的儿媳妇,可得供着。
都生怕许望这么厉害了会看不起他们儿子。
别说在许家吃顿年夜饭,就是许望要在许家过年,他们最多背后腹诽,当面也不会说什么。
许望也对许问的手机很感兴趣,拿在手里掂了掂,“这玩意跟半块砖的重量差不多。真能随时随地打电话?”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许问点头,“等过阵子测试没问题了,我给你和二哥一人弄一块,这样你们以后联系客户什么的也方便。”
许望摇头,“我店里按电话了,这东西很贵吧?还是算了吧!”
许闻也附和:“对,有电话就行了。天天装一块砖在身上还不够累的。”
许问也不勉强,反正等稳定了还得一段时间。
他们用用就舍不得离开了。
几十年后,无论男女老少,谁舍得放下手中的手机?
拖疫情的福,没有手机都出不了门。
指着手机扫码做核酸呢!
下午许问自己回了家。
冬生要跟许切放鞭炮。
朱美珍说让夏初留在家里睡觉,要不然跟着许问四五点就得起来,太冷了。
许问得回家,炕上没她的位置,她不好总霸占着许闻的炕,她又不是没有家。
再说,许闻两口子琢磨着要老二呢!
许问也犹豫要不要二胎。
再不要就没机会了,计划生育似乎82年开始实施的。
也就是今年。
等计划生育一执行,她跟路远征肯定就属于需要结扎的的。
其实有儿有女的了要不要都可以。
但是许问总觉得路远征姓的是双姓,总该再有个孩子姓魏,不是为了继承什么,主要是个念想和传承。
毕竟冬生姓李,夏初姓路。
当然,生孩子她自己也办不了。路远征不回来,她想要也要不上。
许问晃晃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自己踩着板凳把对联贴上。
把院子里和屋子里从头到尾打扫了一遍。
就早早床上躺下了。
迷迷糊糊中,听见鞭炮轰鸣。
与此同时,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道:“新年快乐!”
是路远征的声音。
许问勾了下唇,他竟然会来梦里陪她过年。
“新年快乐!”许问咕哝,“路远征,我想你了。”
大年初一就是那种,你想睡懒觉外边也不会给你机会。
四点多,本来渐弱的鞭炮声又开始密集起来,一家接着一家。
许问把被子拉过头顶,想裹住自己,却发现自己身边似乎异常温暖。
她伸手往后一摸,触感温热,是人。
许问吓了一跳,倏地坐起身。
胡子拉碴的路远征正躺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