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默了好一会儿。
所以当初, 丁玉凤到底经历了什么?
单单只是牺牲的话,丁玉凤会难过,不至于疯了。
“那个班长是怎么没的?”
这回路远征沉默了。
许问等啊等, 都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了。
半睡半醒间,听见路远征道:“班长被当着丁玉凤的面,活活折磨死的。比凌迟还让人痛苦的折磨。最后我们连全尸都没拼起来。”
许问瞬间又清醒了几分, 坐了起来。
“听说……”路远征表情抗拒, “丁玉凤被强迫喂了班长的……”
他说不下去。
但,许问也能隐约猜的到。
凌迟是一片片的割人的肉。
可想而知丁玉凤被喂得是什么。
许问突然一阵反胃, 下床跑到卫生间一阵吐。
路远征端着水追进卫生间的时候,许问吐得苦胆都出来了,整个人瑟缩在地上, 全身发抖。
她一个局外人, 听见这么残忍的过去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以丁玉凤当时的情况, 死肯定是死不了的, 只能疯了。
路远征看着她煞白的小脸, 把水递到她嘴边, “都跟你说了,你不会真想知道的。”
许问确实后悔了。
她不是个八卦心重的人, 难得好奇一回,却听了这样一个故事。
什么心情都没了。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敬重?同情?钦佩?后怕?
路远征等许问喝完水,把水杯放到洗漱台上,把她从冰凉的地板上抱起来,抱回床上,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说了一句:“地上凉。”
许问搂着路远征的脖子,死死地不肯撒手。
以至于路远征把她放在床上后, 还得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保持动,弯着腰半跪在床上,两手撑在她身侧。
过了一会儿路远征脖颈处一片温热。
路远征抿了下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路远征。”许问突然开口,声音哽咽。
“我在。”
“谢谢你!”
路远征在许问背上轻拍了一下,“睡吧!”
不问许问为什么道谢,是因为他知道原因。
谢他每次都平安归来。
即使知道,却也不敢承诺以后。
许问睡不着,追问路远征:“你以前又没有……”
问到一半又受了伤。
路远征摇头,“没有。”他没有被俘虏过,也没受过敌人的折磨,只吃过敌人的子弹。
良久,路远征还是开口:“我会努力陪你活到一百岁!”
这也算是变相承诺。
许问知道人生无常,路远征身边的危险远远高于常人,却还是安心了不少。
这一晚她睡得半点都不安稳,一直噩梦连连。
路远征察觉她不安,一直搂着她,每次许问害怕或者要醒,他都在她背上轻拍以及一句“睡吧!我在。”
慰问团和丁玉凤肯定都是留在岛上过夜的。
一大早,许问就等在了丁玉凤的帐篷外。
即使丁玉凤只是个记者,依旧有早起的习惯。
她一掀帐篷看见眼睛通红还有点肿的许问有些意外,愣了下,打趣道:“怎么?跟你家路远征打架了?先说好,我只是个记者可不负责调解夫妻关系。”
许问抬腕看了眼表,略过她的打趣:“我七点半得走,还有两个半小时,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玉凤反应过来,眨眨眼,抬头往空中看了眼,“太阳从东边出来的,天上也没下红雨啊!你怎么这么反常?不会是恶作剧吧?”
许问:“……”
许问倒计时:“你还有两个小时二十九分钟。”
“欸!你这人……”
“二十八分!”
“等等!我去拿纸笔。”丁玉凤又重新倒回帐篷。
许问松了一口气。
不这样,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丁玉凤。
她知道丁玉凤不需要同情,也无需同情。
她不可怜只可敬。
丁玉凤即使不做战地记者,也同样是个优秀的记者,问的问题很刁钻。
许问的事其实也没什么藏着掖着,仅仅是不想出风头,所以她问什么她答什么。
不过许问也不是个吃亏的主,横竖都接受采访了,顺道给自己的尿不湿打了个广告,表示军嫂带孩子太辛苦,如果有需要尿不湿的军嫂,可以打八折。
全军多少战士?又有多少军嫂?
当然,也不是所有嫂子都舍得花钱用尿不湿,总归这宣传力度也不会差就是了。
丁玉凤撇撇嘴,“我道天上掉馅饼了呢!好端端的这么配合我采访。原来是为了给你的尿不湿做宣传!”
“要不然呢?我除了是军嫂我还是个商人。”
丁玉凤点头,“也好。你这样我也踏实。要不然总觉得有什么陷阱等着我,或者还得欠你个大人情。人情债可不好还!”
许问抬腕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啊!”
丁玉凤这女人也够现实,得到想要的采访资料就埋头整理,只招呼手下的人去送她。
就是上次跟着她来参加集体婚礼的那个新兵。
丁玉凤叫她小唐。
许问也没拒绝,往岸边走的路上,许问顺口问了小唐几个问题。
“你领导现在还是单身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人超级好,也很漂亮。”
“她是不是吃素?”
“对!从来不碰任何肉类。只要桌上有肉她就不上桌。奇怪,她也不信佛。嫂子,你怎么知道的?”
许问没回答,指了指过来接她的路远征,“我爱人来接我了。你回去吧!再见!”
小唐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跟许问摆摆手,迅速撤离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路远征一手牵着许问,一手拎着她的行李,两个人慢慢往岸边走。
说是给丁玉凤两个半小时的采访时间,但罗玉凤又不傻,不能真占着许问一直到上船的时间,也知道路远征跟许问感情好,比较腻歪。所以给他俩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你怎么没带女儿过来?”
“她跟妈先上船了。”
“啊?她要跟着?”
“妈说反正在岛上也没事,想带着孩子陪着你。哦,木兰嫂子也跟着了。”
许问:“……”
她有点哭笑不得,“我没那么矜贵。老麻烦人家木兰嫂子做什么?”
“是木兰嫂子自愿跟着的。另外……”路远征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许问,“许问同志,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怎么可能?”
“火车上……”
许问:“……
果断认错,“我忘了!再说,这回不坐火车,坐飞机去,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路远征轻哼一声,抬手在她鼻尖上轻刮了下,“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
“这回真没事。你别忘了,郭建业还在海城等我呢!”
郭建业的手术很成功,如今走路跟常人无异。
但,到底不是自己的骨头,加上又是第一例3d打印骨骼移植。
总有些瑕疵。
所以郭建业不能再继续服役了。
他可以转业到地方,依旧是铁饭碗。
但是他拒绝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郭建业放弃了军官的待遇,说要跟着许问干,给许问当助理。
郭家的人从京城轮着飞过来劝都不好使。
甚至劝不了郭建业跑来劝许问。
表示救命之恩他们郭家肯定会报,但是不能让郭建业从商。
虽然这不是古代,不讲究士农工商,但个体户的地位确实很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
在很多地方,做买卖的个体户约等于街上的混混以及坐过牢的那些。
所以许问很理解郭家人的心情。
理解归理解,还是委婉且坚定的表示会尊重郭建业的决定。
也就是说,他们能说服郭建业转业,许问不拦,但是如果郭建业坚持要给她当助理她也不拒绝。
郭家人有点不满,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先不说路远征职位不低,他们给不了更好职位来诱惑她。
就算是可以有关系网再提拔下路远征,那总归不如黄大爷开的条件诱惑大吧?
何况郭家一门三代从军,根本不可能干这种落人话柄的事。
最后只能同意郭建业的选择。
后来听说,许问即将进京,郭家人还表示会无条件提供许问的食宿。
许问拒绝了。
她现在习惯住大院了。
再说,她现在有钱,想买一套四合院。
这在未来是很多人包括上辈子的许问的梦想。
在二环有一套自己的四合院,这是单单有钱吗?这还是身份的象征。
现在随着改革开放,慢慢就会放开房产交易。
许问问过魔镜,这年头,一万块能买一套超级打的四合院呢!
未来价值按亿算,比什么投资都划算。
郭家之前不太理解郭建业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跟着一个军嫂做生意,现在慢慢有点理解了。
除去许问的本事救过郭建业以外,她的人品也很好。
许问其实问过郭建业,“你为什么想经商?如果单纯为了报恩的话,没必要。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性格你知道。”
郭建业点头,“嫂子,我明白你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但是,没有你我现在只能当一个躺在床上的废人这也是事实。如果没有你的3d打印骨骼,我都不敢想以后怎么样。”
虽然当兵的时候做好了牺牲的觉悟,但是真没做好残疾的觉悟。
如果不是怕给军人这个职业抹黑,最崩溃的时候,郭建业都想过自我了断。
他无法接受自己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躺在床上度过下半身。
每一天都是那么煎熬。
一辈子那么长,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他的职业不允许他干这种事,所以他一直假装坚强,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许问,在他最绝望的是后给了他重生的希望,并且最后真让他重生了。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报答你。我也知道凭你跟路营,不是,路团的本事,你们甚至都不需要我为你们做什么。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跟着你学做生意。我可以帮着你打理生意,如果你不需要我了,我也会自己去做生意,赚到钱就去帮助那些和我一样的人!”
郭建业是军人,他的手术都是部队负责,不同他掏一分钱。
就算没有部队,郭家的财力也能承担这样的手术。
可是对于很多穷人来说,他们支付不起这样昂贵的手术费用。
出去3d打印的骨骼,还需要很先进的医疗设备辅助。
许问点头同意,“等咱们生意做得再大一点儿,有能力的时候,可以专门成立一个基金会,去帮助那些残疾的退伍老兵或者需要帮助的穷人。”
“基金会是什么?”
“怎么说呢?”许问想了下,“反正基金就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设立的具有一定数量的资金。我们的目的当然就是帮助残障老兵。咱们要弄的基金会性质是慈善基金会,就是利用其他人或者单位捐赠的资产以从事公益事业为目的的组织。”
郭建业似懂非懂,但是大体上能明白许问的意思,打了个响指,“这个好!”
“但是这个暂时实现不了。咱们没有足够的社会影响力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去运营,所以还得再等等。”
郭建业连连点头,“嫂子,你怎么说我怎么干!以后,我就是你的助理兼贴身保镖。”
他说完想起木兰嫂子,顿了下又改口,“保镖应该不用我了,但是你以后有了车我可以当司机。”
许问闻言,有些好奇,“为什么不当保镖了?”
郭建业嘴角抽了下,如实回答,“我打不过木兰嫂子。”
他们是当兵后才开始学习一些格斗技巧,主要学的是拼命的招式。
要真玩命,他跟木兰嫂子谁输谁赢不好说。
但是如果过招,他不是木兰嫂子对手。
木兰嫂子从小学武,而且不是花架子那种,除了他们同为习武之人的王班长,估计没几个能打过木兰嫂子的。
许问点点头,跳过这个话题,让郭建业再好好休养几天,等她进京的时候来海城接着他。
路远征表情缓和了几分。
有郭建业和木兰嫂子,许问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路远征轻叹一声,还是舍不得。
“那得取决于你。反正我等拿到毕业证,就跟妈直接回魏庄了。你去年没休年假,今年还不能休吗?”
路远征咬了下唇,“我要出海可能今年还是休不了。到时候看吧!这回保密程度比较高,连我都不知道去哪多久回。”
许问还能说什么。
一个小时放在平时也许会觉得很漫长,但到了分别时,眨眼就过。
许问抱了抱路远征,在他脸上亲了下,在路远征的黑脸中,跳上船。
到海城后,郭建业已经在岸边等着他们,还安排了一辆车。
等许问他们上车后,直奔机场。
朱美珍跟夏初都是头一次坐飞机,比木兰嫂子上一次还紧张。
木兰嫂子有了经验比上次淡定多了。
许问自己带着夏初,木兰嫂子搀着朱美珍,跟她细细普及坐飞机的常识。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夏初因为年纪小,无知且无畏,只好奇地四处打量,比朱美珍淡定多了。
许问怕她影响其他乘客,一直告诉她在飞机上不能大吵大闹。
后来,许问发现自己多虑了。
小孩子有个通病,往往坐车或者坐飞机就容易睡觉。
小夏初从飞机还没起飞就开始睡,一直到下飞机才醒。
完美的错过了旅途的风景。
当然,空中也没什么风景可言。
到了机场出口,就看见部队来接他们的车。
军绿色的吉普特别好认。
三个大佬对手机的争夺最后结果还是黄大爷赢了。
没办法,资源人脉都雄厚的三个大佬,最后比拼起来只能简单粗暴,比职位。
黄大爷完胜。
本来早就想让许问过来,正好因为台风造成的影响,许问晚来了两个月。
只能通过电报远程指导。
如今一安顿好彩虹岛就立马过来了。
还是上次跟木兰嫂子住的招待所,黄大爷接的他们。
跟上次黄大爷系着围裙打扫卫生不一样,这回他穿着军装,身后跟着一队人。
许问瞄了一眼,绝大部分都是四个口袋。
她啧了一声,大爷果然是大爷,这得多大官?!
不光,黄大爷纯属单纯欣赏许问来陪她吃个饭,再确切点说是来看战友顺道请她吃个饭。
真正负责手机研发工作的还是宋部长。
许问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能在这这个招待所看见黄大爷。
那个真正的负责送菜收碗的大爷是后来来那个一瘸一拐的大爷。
两个人年轻的时候是战友,那个瘸大爷呢在某次作战中用自己一条腿换了黄大爷一条命。
残疾人当然不能继续服役,给瘸的大爷安排了一份招待所的工作,不累还能养活家里人。
其实最初他只用在后厨洗个碗,有时候看见闲了就出来帮帮忙。
保住了性命的黄大爷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战功赫赫,升到了现在的职位。
他没忘本经常来看瘸大爷,当然不是只象征性的来看看,曾经黄大爷就表示,他的军功章有瘸大爷的一半,所有的财产收入也会分瘸大爷一半。
那瘸那爷能要吗?当然不要。
不光不要黄大爷的钱,也不要他重新给调换工作。
就在招待所干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