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樱在小护士的搀扶下,一手撑在病床边,慢慢站了起来。
她不想让孕妇有心理压力,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所以将擦破皮的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揉了揉磕疼的腰,走到病床边。
“我希望你相信医生,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是最适合你的治疗方案。”
“可是……”孕妇瘫坐在病床上,低头看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她的手放在肚子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孩子在里面翻身、踢动。
她的体质不算好,所以怀孕时,孕吐反应更加让她一点食欲都没有,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吃下了各种补汤偏方。
想到这些吃过的苦头,和肚子里小生命的鲜活跳动,她难过得泪涟涟的。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孕妇嘟着嘴,她抬头,拉着舒樱的手哀求道,“小舒医生,你能不能再问问主任?哪怕辛苦一点我也不怕,就是不要引产行不行?”
舒樱在她身边坐下,劝道:“我可以帮你再去请主任来,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孕妇垂下头,喃喃自语:“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怎么样都要生下ta。”
听到她的呢喃,舒樱的心咯噔一下沉了。
在妇产科实习的这段日子,除了感受到母爱的伟大和怀孕生产的不容易外,年纪尚浅的舒樱其实是不能理解这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将孩子生下来’的想法的。
她的手搭在孕妇的肩膀上,郑重道:“你听我说。本身生产的过程就充满着无数变数,你的血压又这么高。主任也说了,按你这样的上升趋势是没办法挺到怀孕后期的。”
这些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已经和她说了很多次,可孕妇还是很固执。
舒樱只得从另一个角度劝道:“那你这样想。即使即使你勉强生下了ta,却没有办法陪同ta一起成长,见证ta成长过程中的所有值得纪念的时刻,这不也是一种遗憾吗?”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她又问了她一次。
孕妇因为这一番话,忽然陷入了沉思。
她长叹一口气,眼泪滴落在覆在肚子上的手背上,温热温热的。
孕妇抬手胡乱抹掉眼泪,又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眼泪憋回眼眶。
她转而拉下舒樱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她拉开衣服下摆,将舒樱的手贴到自己的肚皮上,随着孩子在肚子里的运动,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表情也变得柔和,“小舒医生,你摸,你摸摸。你摸到了吗?ta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你让我怎么忍心……”
或许是出于母子连心的特殊感应,肚子里小生命有一丁点动静,孕妇都能感同身受。
但舒樱不同,她的掌心贴在温热的肚皮上,除了柔软的脂肪层,什么也没摸出来。
不过,看到孕妇不像刚才那般激动了,她稍稍安心了一些。
她收回手,替她盖好衣服,“你自己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主任一会做完手术就会过来了。我想这么大的事,你也应该听听家里人的意见,好吗?”
“嗯。”孕妇似乎是听进去了,她重重地点点头,随后又转头,轻声说,“小舒医生,谢谢你。”
两人说话时,主任跟在护士长身后,匆匆赶到病房。
她看到护士长口中激动的孕妇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她拿着孕妇的报告单走过去。
孕妇看到主任来了,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主任,我听说你治疗过很多妊高症患者,就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吗?”
主任叹气,无奈地摇摇头。
孕妇上一次怀孕就是因为妊高症不得已终止妊娠,这一次,当她再次查出妊高症时,她问了很多人,才找到新南医院来。
她加过妊高症的病友群,也听过一些人的解决方案,她拉着主任的手,说:“主任。你看我现在已经怀了六个月了,是不是可以再坚持一个多月,然后提前剖就好了?我看其他病人……”
“不行。”主任拒绝得很果断,甚至没有让她说完,“每个病患的情况都不一样。你的血压实在是太高了,而且还有上升的趋势,终止妊娠就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不能再拖了,越拖会越危险。”
正在孕妇苦苦哀求主任时,孕妇的丈夫及时赶到。
相比于其他家属,她的家属算是十分通情达理的那一类,不仅分得清主次利害,且对医护人员信任有加。
他走到病床边,握住孕妇的手,另一手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我们都还年轻,这一次不行,你要愿意可以再试。真的不行,我们可以不要孩子,或者抱养一个。”
“但……”
她的丈夫在她面前蹲下,握紧她双手,深情地说:“你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就听医生的吧,好吗?”
孕妇皱眉,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头答应下来:“嗯……”
看到她逐渐平复的情绪和配合的态度,在场的医生和护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姗姗来迟的丈夫和所有医护人员道了歉,他拿出一个果篮,“来得着急也没带什么,这个是在楼下买的。后面还要麻烦你们,这个就算是一点小小心意吧。”
恢复了理智的孕妇同样为刚才自己的胡闹而懊恼不已,她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舒樱,“小舒医生,真是对不起。明明你们都是为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