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被猫抓了吗?”
池翊音笑着看向京茶,声音平和而好奇,好像他真的一点恶意也无:“你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啊。”
京茶视线阴冷的瞪着池翊音,恨恨的磨了磨牙。
但他看向男人的眼神更加戒备,顾虑着对方在池翊音身边,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京茶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因此在昨夜一战之后,更加清楚男人所带来的威胁。
能够一击锁喉,让他失去所有行动力的存在……这到底是晨星榜上哪个怪物?
他敢肯定,就算是天榜上那一百个人中,也绝没有任何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人,太危险。
京茶不得不忍气吞声,看着池翊音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生吃了他,却只换来了池翊音轻飘飘的无视。
这令他倍感屈辱,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手都在抖,却还是只能强制压下了自己叫出兔子的冲动。
而本来围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看女学生尸体的玩家们,也都循声望了过来。
童姚在看到池翊音的第一眼,就差点激动得哭了:“池先生!太好了,今早我发现你没在房间,真的吓了我一大跳。”
李粒的视线僵硬的慢慢从吊死的尸体上,慢慢看向池翊音。
他的眼睛里失去了所有的光亮,昨夜劝说池翊音时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好像他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包括对未来的盼望。
李粒的眼神中充满死气,好像已经认定了自己行动失败,再也无法从副本离开一样。
他的衣服上还沾染着鲜血和泥土,到处都是划开撕裂的口子,衣服下面的伤势甚至深可见骨,却没有被好好的处理过,只是简单的止了血。
李粒看向池翊音的时候,张了张嘴,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却最后只有苦笑。
池翊音注意到了李粒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也发现了他的同伴并不在他身边。
他心中已经了然。
看来这对搭档昨夜在马夫人那里,并不好过啊。
他故意将对自己有杀意的这两人指去了马夫人房间,知道以他们的性格一定会无视马玉泽,功利性和目的性极强,为了找到线索通关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也因此,一定会触怒在乎母亲的嫁衣女子。
借马玉泽的手,池翊音轻松解决了这两人。
即便李粒侥幸活了下来,在嫁衣女子带来的噩梦下,他也无法再有勇气做更多了。
唯一令池翊音感到奇怪的,是客厅中的人数。
童姚,李粒,京茶,中年人。
还有一个,竟然是从下火车之后就失去了联系的断脚玩家。
青年断掉的脚已经被胡乱包扎过,但依旧奄奄一息脸色惨白,好像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在池翊音出现之前,正是童姚在关切的照顾他。
“池先生,他是今早到的宅子,我正好路过听到了敲门声,就让他进来了。”
童姚注意到了池翊音看向断脚青年的视线,她有些忐忑,极力向池翊音解释:“他只是想活下去,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害人,真的。”
断脚青年也很识时务,看出了救他的童姚实际上是听池翊音的命令,于是强撑着睁开眼,扶着墙努力站起身,向站在楼梯上的池翊音鞠躬行礼。
“我是楚越离,感谢池先生和童小姐的救命之恩,请放心,我只想通关副本离开这个鬼地方,不会做额外的事。”
怕池翊音不帮他,他还努力展示自己的价值,道:“实不相瞒,昨天我从古树镇一路找到马家宅子,也搜集了不少有关于副本的情报,我愿意都送给池先生。”
池翊音对其他人的死活不感兴趣,但只要对他无害,他也懒得去理会。
尤其这人还没什么恶意。
他只是点了点头,就淡淡的向童姚开了口,让她不用担心。
随即,池翊音转眸看向男人,点了点头无声的向他道:谢谢,我确实欠你一次。
男人懒洋洋的并未当回事,只是自顾自的率先走下楼梯,在唯一还完好的高背椅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聚集在客厅里仅剩的几名玩家。
好像对他而言,这里不是生死战场,而是电影院一样轻松。
他坐在最前方的绝佳观景座位上,等着好戏上演。
不管是副本中各怀心思的npc,还是为了高额奖励而赌上性命的玩家们,对他而言都不过是荧幕上的演员一样,他会为有趣的情节而鼓掌,却绝不会因他们的死亡而稍有悲伤。
他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冷眼旁观。
男人突然的出现也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惊讶。
“恕我冒昧,您是……?”
童姚迟疑的看着男人,又抬头看了看周围仅剩的几人,似乎在犹豫,难不成还有别的新人混在其中,又引来了一次免费直播的随机抓取投放事件?
男人的回答令除了池翊音外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各位难道不是为了我的心愿而来的吗?”
男人仰起头,轻轻抬眼看向众人:“想必各位已经接到了来自系统的询问,选择了完成我的心愿。正是我向各位委托,让各位解决马家之事,重归平静。”
京茶瞬间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你,马老爷?”
就连万念俱焚的李粒,都颇有些吃惊的看向男人,没想到传闻中的马老爷竟然会是这样的形象。
只有童姚,立刻下意识的向池翊音看去,在看到池翊音点了头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开口道:“恐怕马老爷有些误会了,我并没有同意完成您的心愿。”
男人单手撑着脸颊,一双长腿交叠,挑了挑眉看向童姚。
无形的威压让童姚有些抖,但她想到之前池翊音告诉自己的事情,还是鼓起勇气道:“抱歉,我做不到无视马家大小姐自己的意志,强行让她接受这个家。”
男人掀了掀唇,笑了起来,却抬眸看向了楼梯上的池翊音。
池翊音站在马玉泽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眼前仿佛又重新浮现出了那一夜姐妹二人的争吵。
在从宅子外的报纸上看明了马家婚事的来龙去脉后,池翊音也终于在记忆的画面中,听清了姐妹二人的争吵内容。
一开始官员找上马老爷的时候,马老爷还以为对方是想要和妹妹说亲,急不可耐的就想要推销妹妹。
还是作为母亲的马夫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拼命想要拦下这桩婚事,把妹妹从火坑里救出来。
妹妹指责母亲偏心,还要挡她的好婚事,是不是见不得她好。
母亲被气得发抖,却流着泪告诉妹妹,士农工商,从未有过上赶求娶商人之女的官员,再说那官员的儿子病得快死了,其心可诛,这桩婚事不可行。
妹妹惊愕,然后便极力劝说马老爷把姐姐嫁过去,说反正姐姐的名声也坏了没人要了,要是这次不嫁,说不定还要为了维护马家的声誉要把姐姐浸猪笼。
马老爷也因此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
他或许对这个令自己骄傲的女儿有过一丝丝温情,最起码犹豫过她的死活。但在妹妹的劝说下,这一丝温情也消失了。
马玉泽在父亲书房外偷听到了这些,于是去质问妹妹,大声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难道自己不是她的姐姐吗?
妹妹却说:“我没有一个和男人通奸,该浸猪笼的姐姐。”
正是这句话刺激了马玉泽,让她第一次伸手向这个自己疼爱的妹妹,却造成了后续弟弟死亡的悲剧。
当年的影像仿佛还残留在墙壁和空气中,沉浮的晨光中,一切恍惚重新上映。
而在池翊音的眼前,一切像是频闪坏掉的电视屏幕,富丽堂皇的大宅和荒芜破败的凶宅间或出现,真实和虚假交织,而最后令池翊音疑惑的谜团,也终于被解开。
马家的一切真相,都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这座宅子里上演的悲剧,从来不是副本传闻中失去妻儿悲痛欲绝的马老爷,而是真正失去了一切的马玉泽。
正值青春的人生,无限可能的未来,最亲爱的家人,甚至生命……她失去了所有。
即便她化身厉鬼,将所有逼死自己的人全都杀死以复仇,却依旧被心中的愧疚束缚,无法离开这座承载着她所有痛苦的大宅,只能日夜飘荡,迷茫不知归处。
对母亲和弟弟的愧疚,让马玉泽时刻身在地狱,不得解脱。
如果说这里有谁在向外人求助,那也只会是一个人——
马玉泽的鬼魂,或许在她自己都未意识的时候,一直在向过往行人请求帮助,想要离开令自己痛苦之地。
就像是将要自杀的人,也想要得到帮助。
可没有人向她伸出手,没有人肯停下来听一听她的故事。
女鬼出现在玩家的闺房中,想要将过往的真相展示给玩家看。
可他们永远忽略掉那个痛苦挣扎着想要逃离的新嫁娘,他们只会劝马玉泽,那是你的父亲,那是你的家,你要和家人和睦相处。
玩家能看到很多东西,可最后眼里能容下的,也只有一箱箱金锭。
他们有很多时间,却不肯花费一分钟,耐心的听女鬼讲述。
也因此,他们注定与真相擦肩而过。
池翊音握着鎏金扶梯的手一点点收紧,思维豁然开朗。
从一开始,那些人根本就是选错了问题,因此根本不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这个名为【亲爱的家】的副本,目的根本不在于马老爷,而是在于马玉泽。
一切都以马玉泽的视角去看待整个故事,可笑之前十二年间,玩家的自以为是和系统的刻意引导,让玩家最终问错了的问题,也导致了无人通关。
因为这个问题……是逃离。
马玉泽想要离开这里,在她丧失最后的理智和记忆,真正被地狱逼疯成为厉鬼之前。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向男人看去,恰好与对方对视。
男人勾唇轻笑:“做出你的决定了吗,池翊音?”
“我想是的,马老爷。”
池翊音的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我不会完成你的心愿,因为那根本就是为虎作伥。我要完成的,是女鬼马玉泽的愿望,我要带她离开。”
此话一出,满室惊愕。
李粒也不可置信的看向池翊音,喃喃的问道:“你明明掌握着优势,你在说什么啊池翊音?”
但众人很快感觉到胸口一阵发烫。
当他们赶紧伸手去摸时,就发现发热的是那封红信封。
信的内容,变了。
【心怀鬼胎的父亲,含恨而死的母亲,嫉妒的弟妹,既定的死亡婚事——这是你无法逃离的家。】
而直播前的观众们,也错愕的发现,直播间的名字悄然发生了变化。
虚假的外衣剥落,【亲爱】两个字化作齑粉簌簌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直被掩盖的副本真正的名字。
——【无法逃离的家】。
而男人仰头与池翊音对视片刻,终于缓缓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