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本来是想要将那几个蠢货治安官当做跳板, 查清楚有关于这段时间以来的连环杀人案,同时也搞清楚马夫死亡的原因。
不过现在倒是一箭双雕,多让他达到了另外的目的。
跟着治安官马车畅通无阻进入城市。
以及,观察这座城市。
在系统的提示音响起之后, 池翊音就知道, 丧钟之城, 副本名称所暗示的关键节点, 就在于这座汤珈城。
他本来想要听听汤珈城里的人们是否也像集市上的那样, 各自说着不同的语言。
不过他失去了这个机会。
——因为街道上很少有人说话。
与之前集市上的热闹奔放,到处都阳光一样明媚不同,一进入城市, 就像是一脚迈进了坟墓,什么都听不到。
路人从街头行色匆匆的走过, 面目僵硬没有表情, 眼神躲闪,低头时的模样恨不得把头藏进自己的肚子里,唯恐自己被发现。
至于从不远处传来的鞭打痛殴声和惨叫声,他们明显听见了。
——因为他们加快了脚步。
没有义愤填膺的人,没有挺身而出制止的人。
对于他们来说, 看上去这样的事情已经习惯到麻木, 并且深知如果自己上前,会得到怎样的下场。他们甚至连同情和怜悯都不敢有, 只为了自保而想办法赶快离开。
无人敢管。
像是被驯化的家畜。
池翊音垂在身边的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因眼前的景象而抿紧了唇。
当社会性人群的基数足够庞大,其中总会有些人是倾向于自私自保, 而有些人的成长环境和天性, 则造就了他比旁人更高的道德感和正义。
即便从概率来看, 最原初没有受到干扰的结果中,也应该有人站出来,挺身制止暴力。
尤其是来自身穿制服的人的暴力。
但是眼前的结果,却打破了池翊音早就从人间观察并得出的结论。
唯一能让他想到的可能,就是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数不过来的次数,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暴力像是空气那样,被人们当做常态。
这样的城镇与人群……还会有未来吗?
刚刚因为集市的热烈明媚而让池翊音得到的好感,瞬间因为汤珈城里的景象,而重新跌入谷底。
透过马车的车窗,池翊音仔细的观察着这座城市。
一如他所知道的历史,在第一次发展时期,大量的废气和烟雾被产生,使得整座城市的上空终年弥漫着浓雾,遮蔽天空,不见太阳,压抑得令人逐渐麻木。
雾都。
或许对于坐在马车上的老爷夫人们,雾中看花与隐没如神国的尖顶教堂,是一副美丽神秘的场景。
但对于需要长时间劳作的人们来说,这绝对称不上是美好。
马车沿着宽阔的街道向前行驶。
池翊音看到了三四层气派的楼房,精致的雕塑与艺术表达的建筑,窗几明亮的橱窗里摆着漂亮的珠宝和衣裙,撑伞的贵妇人提裙从商店被店员恭敬送出来,跟在她们身后的仆从手里拎着大小不一的精致盒子。
看起来如此繁华。
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被聚集如此,来往行人衣着体面,每个人都礼貌气质,彼此间轻盈的谈笑看起来其乐融融。
而不远处,更高的建筑在拔地而起,玻璃和水晶的大量运用美得像是天国的宫殿。
百货商场的广告上女郎笑容灿烂,大块大块的运用大胆的色块彼此碰撞,仿佛能代替太阳,驱赶汤珈城里的雾气。
……除了那些衣不蔽体缩在阴暗巷口的孩子们。
池翊音的目光逐渐凝实,随着马车的驶过而慢慢向后移动,定在那些孩子们身上。
那些孩子们有大有小,最大的看起来像是刚成年,小的还没有旁人膝盖高。他们衣着破旧打满补丁,脏兮兮的看不清乌黑的脸。
趁着中午短暂有太阳的时候,他们聚集在巷口,追着移动的光影,享受难得的太阳。
很多人不喜欢太阳,厌恶它刺眼和伤害。
可对于长时间不见太阳的人们……那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寄托和希望。
但是,这座城市却连这稀少的希望都要从他们手里剥夺。
几名从街上走过的治安官发现了这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们,他们立刻掏出棍棒,大声呼喝着驱赶孩子们,骂骂咧咧的骂这些人是城市的霉斑,死了也会污染水质带来瘟疫。
“臭小子!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不知道街道不是给你们走的吗?要是哪位大人物看到你们被污染了心情,又要拿我们撒气问责了!”
肥胖的治安官啐了一口:“再看见你们就弄死你们!杀人犯怎么就不杀你们?也算是给城镇做贡献了。”
孩子们顿时哄笑着跑开,窜进小巷里。
大点的孩子一把抱起小的就跑,笑嘻嘻还回头冲治安官做鬼脸。
而治安官们向小巷里追了一段,就悻悻退了回来。
在马车的角度终于让整个场面消失在身后之前,池翊音看清了那些治安官脸上的神情。
畏缩不前。
好像小巷里面有怪物,如果他们进去就会吃了他们。
池翊音皱了皱眉。
以这些治安官表现出来的粗鲁和傲慢来看,他们对待权势力量不如自己的人,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尤其是当他们面对的,是理应没有足够自保能力的孩子们。
但是偏偏他们就有这样的表情……
这让池翊音在接下来马车行驶的时候,也多向沿途的小巷里看了几眼。
黑黝黝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小巷里没有半分光亮,好像它本来就是建筑间被遗忘的缝隙,被忽略掉而野蛮生长的空间之外,每一条缝隙都指向碰撞的黑洞。
那是会将周遭所有东西都吸入的黑洞,一旦进入力量场范围,就无法挣脱,只能看这种看着自己被黑洞吞噬。
令人恐惧。
就好像……池翊音刚刚在集市上,看到并让池晚晚去查看的那个小巷。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池晚晚,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查明情况,池晚晚则是分工合作的另一条线。
虽然在任何玩家眼中,池晚晚这个副本boss都足够可怕,具有绝对的危险性,稍不留神就会招来大火,最好不要让她有任何失控的可能。
但被人畏惧,从未有人敢想过与之共处的池晚晚,在池翊音这里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发挥。
池晚晚想如何调查是她的事情。
他只需要一个结果。
不过看池晚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看来集市小巷里的事情,是要棘手一些了。
【玉泽。】
池翊音无声的呼唤马玉泽:【如果晚晚那里需要帮助,你就去看看。她第一次旅行,或许会有不懂的地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但是先生你……】马玉泽有些犹豫。
却被池翊音笑着安抚,表示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
虽然他身边没有其他人,但黎司君暂且也算是个好用的工具,最起码短期内如果没有利益冲突的话,黎司君不会伤害他。
马玉泽闻言稍稍放心了些,郑重的应下了。
有力量和资格成为魔王的存在,落在池翊音口中却需要被担忧,但他和马玉泽却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理所当然得好像那不是大火的引导者,而只是十九岁少女。
在嘱咐了马玉泽之后,池翊音就为另一件事沉思起来。
红信封。
过往的副本中,玩家都会有一封红信封,那里装着对玩家最初也最重要的提示,让玩家能够在陌生危险的环境中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可能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威胁。
但这一次,池翊音从醒来到现在摸遍了全身,却没找到红信封。
不过好在无脚鸟胸针还在。
池翊音也问过系统,系统的反应却是一连串机械重复的“无权限”。
这就使得问题的答案,只剩下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这次的副本与过往不同,并不存在红信封。
要么……就是本应该出现在玩家身上的红信封,被藏在了副本中的某处,连这点提示系统都吝啬给予,要玩家自己去寻找。
升级的困难模式,两眼一抹黑的玩家更容易踏空掉下悬崖。
如果以系统的恶劣程度来看,池翊音猜测是后者。
也就是说,本应该是他的红信封,被藏在这座城市里的某处……
他抬眸看向窗外的建筑,皱眉时神情探究。
会在哪?
“到了!下车!”
马车猛地停下,车门被粗暴拉开。
治安官仰头看向池翊音,表情奸诈而幸灾乐祸,好像已经认定了池翊音会倒霉。
“竟敢侮辱维护城市的治安官?臭小子,我管你是谁,你都别想好过!”
池翊音却脊背挺直端坐马车上,似笑非笑垂眸瞥过来的一眼,像是在看地上叫嚣狂妄的虫蚁。
风雨不动的强大气场,差点将治安官压得踉跄跪倒在地。
“看来这场共处,我们是没办法避免了。”
池翊音侧首看向黎司君,笑道:“请你坐牢,怎么样?”
黎司君挑眉:“有何不可?”
“与音音坐牢八千年共处,也好过和愚蠢同呼吸于一片天空之下。”
“我的荣幸,音音。”
黎司君向池翊音伸出手,好像舞会上向贵族小姐邀请一支舞的绅士,不失风度的亲昵,不会令人厌烦。
刚刚好踩在池翊音所能接受的界限上。
池翊音定定看了他两眼,还是伸出手,与黎司君交握。
“希望离开的时候,你能死在牢里。”
他认真道:“要不然那块墓地就要会被浪费了。”
黎司君忍俊不禁,笑起来时眼眸如流淌的蜂蜜,因池翊音的存在而柔和。
系统:…………
被忽略的治安官们:……当着我们的面议论我们的死牢,还一副扔垃圾的轻松口吻……敢尊重我们一点吗?
……
刚一进入小巷,池晚晚就听到了某些细碎的声音。
像是野狗咀嚼着骨头,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阴暗处悄然蔓延,融入漆黑不见光亮的小巷,一直向深处行去。
明明集市上正阳光明媚,但这个地处集市边缘的小巷,却宛如另外一个异度空间,没有任何光线照射进来。
池晚晚在原地顿了顿。
她抱着书的那只手向旁边伸去。
一瞬间,书籍从她手中消失,一只冰冷的手掌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池晚晚轻笑了一下,随即毫无畏惧的继续向小巷深处走去。
有云雨在她身边,她就有了所有的勇气。
“池教授想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池晚晚轻声向小巷深处的黑暗说话,乖巧无害的模样,像是哪家娇弱的贵族小姐。
但没有声音回应她。
好像她在自言自语,而池翊音之前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掠影,早已经不在这里。
从外面看起来,小巷再寻常不过,只不过是两排建筑中间的缝隙。
即便高墙挡住了所有阳光,让这里阴冷,黑暗,令人见之生畏,但也是在人类聚集地的存在。
直到真正走进这里,潮湿发霉的气味和还带着水汽的空气,却让人不适又忐忑,好像走进了爬行类生物的巢穴。
池晚晚甚至看不见她的裙摆。
不过她并不需要。
在她耳边,只有她一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不断的在提示她。
向左转,向上迈过台阶,小心脚下的暗沟。
有林云雨在她身边,她不会出任何的意外。
即便这条小巷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当池晚晚回身向自己身后看去时,不仅看不到自己走过的路,也见不到小巷口有任何照射进来的光亮。
她整个人站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都被黑暗剥夺了选择的权利。
那骨头碎裂的声音也一直未曾间断的响起,如同有凶兽守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咀嚼着死人的尸骸,爆发出来的血腥气味混杂着阴冷潮湿的苔藓味道,足够令人联想起任何恐怖景象。
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凶兽,在等待着猎物主动走进嘴巴里。
池晚晚连一丝眸光的波动都没有,像是过去二十年里,无数次独自穿行过黑暗大雨中的校园那样,从容在黑暗中行走。
一缕风忽然从她身边吹过。
她的耳朵动了动,随即猛地抬眸凌厉看向身边,与此同时,手中收拢起的阳伞就像是锐利的长剑一样,迅猛挥向风吹来的方向。
“砰——!”
什么东西被狠狠打中了。
池晚晚能够从手中的阳伞感受到明显的阻力,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那东西一瞬间的痛呼声。
那东西顾不上反击,只想从池晚晚身边逃跑。
然而黑暗中伸出了一双手,死死拽住了那东西。任由对方如何惊恐的挣扎想要逃脱,都逃不出那双冰冷没有温度的手。
池晚晚甜滋滋的向黑暗中一笑,向林云雨道了谢。
随即,她伸出手,也抓住了那东西。
上手之后,池晚晚却是一愣。
能很明显感觉得到,那是一具人类的身躯,甚至还带着和环境格格不入的温热,好像它还是活着的。
但对方就算再怎样挣扎,却连一声完整的句子都没有说过,除了本能的痛呼之外,好像被剥夺了发声的权利。
而就在这时,池晚晚感觉到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在地面上骨碌碌转了一圈,最后又转回到她的脚边。
像是一截……骨头。
池晚晚抿了抿唇,果断做出了决定。
“呼!”的一下,火焰猛然在她身边燃起,几乎是瞬间就将小巷中的一片空间照亮。
那不正常的黑暗,被同样不正常出现的火焰反抗,两相争夺后,却是火焰落了下风,逐渐微小,最后摇晃着熄灭。
池晚晚吃了一惊。
那是……怎么可能呢?
那是在鹿川大学整片山脉之中熊熊燃烧了二十年的大火,早已经超越了火焰的概念,成为了另一种层面上的存在,不需要借助氧气,水也无法熄灭。
即便是在深海之中,这场大火依旧可以持续不绝的燃烧。
只要池晚晚想。
只要此地有遗留的怨恨和执念。
那是来自神的责罚,让一切罪恶都足以销毁于大火之中,而良善重获新生。
可在这个小巷里,那足以烧毁一切的大火,却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很快就熄灭了。
池晚晚觉得不可思议,忽然也明白了这个副本是a级的原因。
她来自于c级副本,因为池翊音的存在而得以离开,跟在他身边开始新的旅途。而a级副本……虽然看起来只跨越了两个数字,但事实上,那是两次指数式增长的层级。
a级,远远比所有的设想更加恐怖。
这就是,池教授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池晚晚眼睛亮晶晶的,并没有因为意料之外的状况而感到惊慌。
虽然火焰只来得及照亮一瞬间,但也足够池晚晚看清小巷里的模样。
它看起来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窄巷,某一座建筑的背面,高墙上有狭小的窗户,简易的铁皮楼梯,还有零碎的杂物。
可以在城市中任何一个角落里,看到与它同样的巷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只除了……满地的尸骸。
火光照亮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小女孩划过的火柴,让想要看到的一切都出现在了眼前。
只不过池晚晚看到的,或许是与小女孩的愿望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一具半挂在铁钩上的死尸倒挂着垂下来,在光亮的瞬间出现在池晚晚眼前,那张残留着过量惊恐而狰狞的青白面孔,几乎与她脸贴脸。
池晚晚皱了下眉,刚向后退开一步,远离了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死尸,却一脚踩上了后面坚硬的圆柱形物体。
当她低头,就看到“咔嚓”被她踩断的大腿骨。
顺着骨头向上看去,整个腰部以下已经彻底白骨化的尸体,却还维持着上半身的完好无损,新鲜得像是刚刚才咽气,就连温度都没有彻底退去。
整个小巷两侧的墙角下,到处都堆着尸骸,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仅如此,就连小巷两侧的高墙上,那些简易铁制楼梯上面,也同样悬挂着一具具死尸。
他们的手脚在空中晃荡,还有的头颅卡在铁架中间,在重力的作用下被拉长了脖子,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抬眼看去,几百具尸体就这样挂在半空,像是居民区晾晒的风干腊肠腊肉。
只是一双双瞪得老大的眼睛全然黑色没有眼白,无论池晚晚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好像被几百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死死盯着。
血液滴答,在地面汇聚成血河,沿着砖石的缝隙流淌。
墙面上潮湿生出的青苔都带着铁锈的红色,蠕动翻滚着的虫子从缝隙里钻出又消失。
这是一片,死亡的隐秘角落。
那些死尸男女老少各不相同,死法也并不一致,但相似的,却是他们脸上残留的惊恐。
有一种说法,人的眼睛就像是镜头,可以保留他们死亡前最后看到的场景。
而这些死尸的眼睛里,除了惊恐和崩溃,就是黑暗。
好像杀死他们并非某个有形的存在,而是……黑暗本身,就是杀手。
绝望和恐惧逼得他们最终崩溃,生命无法承载过量的恐惧,只能向死亡寻求一点拯救的安慰。而无论是死尸身上的刀伤枪伤,都来源于他们自己。
即便是自我了断,也好过再在这样的地方存活下去。
那是连池晚晚也无法适应的眼睛,当她注视着尸体的眼睛时,好像又被拉回了曾经鹿川大学暗无天日的绝望。
这样的想法刚从心头闪过,旁边的手臂就已经缓缓拥抱住了她。
“晚晚,别怕。”
林云雨说:“我保护你。”
池晚晚笑了,果然重新镇定了下来。
而她也看清了刚刚试图从她身边跑过的那人,对方还是活着的,但在她出现之后,却根本没有想要向她求助的想法,只拼命的向前跑,甚至在被抓住之后也机械的维持着一样的动作。
他已经被这片小巷下破了胆,大脑无法继续运转,只剩下最后的念头被反复循环。
池晚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放开了那人。
那人就好像根本没有被池晚晚拦截下来过一样,无视了她的存在,没有了束缚之后继续向前奔跑,很快就消失在池晚晚的视野里。
几分钟之后,那人竟然出现在了池晚晚身后。
然后又一次的从池晚晚身边跑过。
他还惊恐的瞪着眼睛向自己的身后看去,好像后面有东西在追赶他,却完全看不见池晚晚,风一样的跑过。
一次,又一次。
像是被放在花盆沿圈的毛毛虫。
只知道向前跑动,却不知道一个圆圈永远没有出口。
“看来池教授这次选定的景点,会很有趣。”
池晚晚歪了歪头,笑着向林云雨道:“幸好进入巷子的是我而不是池教授,不然,校长说不定会一把火烧了这里。不过……果然还是要先回到教授身边,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吧。”
“云雨,我出不去。”
池晚晚可怜巴巴的撒娇。
一瞬间,原本坚硬的墙面波动,像是面团一样,黏腻柔软。
“来,拉住我的手。”
林云雨这样说。
从建筑的墙面里,伸出一只手。
冰冷没有温度,却比任何活人都更加安心可靠。
林云雨就这样牵着池晚晚的手,一步,一步,沿着墙面行走,很快,巷子外面的光亮忽然间照亮了池晚晚的裙摆。
她低下头,却愣住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全然黑暗的巷子里,没有半点光亮,可下一秒,不过迈出一步,就已经身在小巷外。
这两种状态之间没有任何转变和过渡,只有突如其来的改变,如此泾渭分明。
当池晚晚抬起头时,更是吃了一惊。
巷子外已经不是集市,也没有池翊音的身影和凶杀现场的模样,而是……繁华又精致的城市街道。
仿佛身处数百年前的时代,往来皆是马车和衣着得体的绅士小姐,街道洁净得没有任何一点污渍,更见不到衣衫褴褛的人。
愣在小巷口的池晚晚,很快就吸引了街上人的注意。
他们转过头来看向她,原本得体笑着的脸上却忽然出现了惊恐的神情,掩唇指着她尖锐大叫。
“啊啊啊啊啊——!”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池晚晚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裙摆上蹭上了鲜血,而小巷里高空滴落的血液也落在了她身上,让她本来漂亮的鹅黄色小洋裙变成污脏。
并且像是刚从犯罪现场出来的杀人犯。
她眨了眨眼,无辜的看向身边的墙壁:“云雨,我该不会被当做连环杀人犯吧?”
而尖利的叫喊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街上甚至建筑里的人们都纷纷向池晚晚看来,然后恐惧像是被传染了一般蔓延,一声声尖叫声接连响起,整条街道像是几千只鸭子齐齐开口。
池晚晚觉得自己被他们喊得头疼。
但更奇怪的事很快出现了。
街上的人们指着池晚晚尖叫,却并没有人冲上来指责或逮捕她,而是站在原地,在阳光下逐渐失去了身上的色彩。
所有颜色像是融化了的沥青,逐渐混为一团,并且变成水泥那样的青灰色。
然后,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慢慢静止,凝固。
……变成雕像。
池晚晚眼瞳紧缩,错愕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些雕像栩栩如生,和刚刚的真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像是雕像复活变成了人,直到南瓜马车驶过来魔法失效,他们又变回了水泥的雕像。
脸上的惊恐和肢体的动作,也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但没有留给池晚晚反应的机会,她就立刻感觉到了一股热浪从自己身后冲过来,炙热得像是要融化一切。
她果断转身看去,却惊愕的看到从狭窄的小巷中冲向她的火焰,大到不可抵挡。
就像是……她曾经以仇恨为燃料,在鹿川大学亲手点燃的那场大火。
火焰迅猛扑向池晚晚,眼看着就要将她裹挟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扑过来,将池晚晚整个人公主抱起,扣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