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长站在原地, 看着池翊音和黎司君并肩而立渐渐远行的背影,气得手都抖了。
但他又气又怂,挣扎了半天, 还是没敢把手抬起来指向黎司君, 灰溜溜垂下头时,竟然还有几分可爱的倒霉相。
列车长:这副本怕不是考验我的!想看我还能活多久是吧?
好在走廊上没有人,所有旅客都集中在了死人的红9包厢里, 也就没人看到列车长那一瞬间的可怜模样。
等他抬起头时,又是那一副笑嘻嘻不正经的骄傲模样。
除了去善后处理怪物残尸的列车员之外, 还有数个一模一样的列车员站在走廊里,静静等着列车长下令, 就像是工厂流水线上的机器。
列车长拢了拢自己金色的大外套,箍着金饰的紫色头发散落在蓬松的大毛领上,他仰了仰头, 踩着马戏团小丑般的尖头皮鞋,笑嘻嘻的走向红9包厢。
列车员们立刻动了。
他们先一步抵达红9包厢, 并不由分说的将挤在门口的乘客全都拨开到一边,为列车长让出一条通路。
被拨开的乘客本来还不满的愤怒转身,但在看到列车长的一瞬间, 所有人都收敛了情绪,沉默甚至主动的后退, 不敢堵在列车长前面。
游戏场里,大多数人为了活命, 都把自己深深藏起来,生怕枪打出头鸟。
没有相对应的实力就敢炫耀, 那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而到了a级这个级别……所有遇到的高级别玩家和npc, 敢张扬的, 都是危险人物。
越是颜色斑斓的生物,毒性就越强。
这是自然界的定律。
列车长就在乘客们望过来的忌惮视线中,昂首挺胸向前走,不像是金丝猴,反而像是开了屏的花孔雀。
尤其是他金色的大斗篷被吹起来,露出下面饱和度极高的五颜六色时,那过于缤纷的颜色,简直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即便是京茶,都在忌惮又不满的同时,还硬生生的将自己的不快压了下去。
他警惕的将红鸟拽到自己身后,用自己挡住红鸟,不让列车长注意到对方,却没有像对付之前无礼乘客一样。
他是脾气暴躁,但不是没有脑子。
哪个打不过他还是很清楚的,以卵击石是傻子才做的事。
京茶抿了抿唇,向红鸟投去一个眼神,动作轻微的摇头:打不过。
红鸟面容严肃,握紧了京茶的手臂,唯恐自己一松手祖宗就冲出去了。
列车长大摇大摆的进了包厢,却我唯独在路过池翊音两人时收敛了笑容,甚至小心翼翼的向旁边挪了挪,还用小眼神去瞄黎司君。
生怕自己不小心碰了池翊音一片衣角,就被吃醋的顶头上司人道毁灭了。
列车长:我都换了一份工作了,怎么还像从前一样难……可恶!池翊音,统的一生之敌——!
捶桌!
但是在众人眼中,列车长依旧是那副笑嘻嘻深不可测的模样。
没有人敢率先说话,包厢内浓郁的血腥味萦绕鼻尖,熏得众人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还有人不习惯于这样腥臭的味道,恶心得反胃干呕。
在发出声音的时候,那人惊恐的捂住嘴巴向两边看了看,疯狂祈祷不要有人注意到自己。
但列车长还是将视线移向了他。
“看来是我们云海列车的服务不到位,吓到了尊贵的客人了。”
“但是客人。”
他笑了一声,语气低沉而温柔,像是安慰一只迷路闯祸的小动物那样:“我不是说过,在列车员做好卫生之前,不要进入包厢吗?”
“为什么你们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呢?”
列车长缓缓环视包厢,所有被他的视线点到的人,都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学生。
一时间,包厢里安静如斯,针落可闻。
明明在这里都是a级玩家,游戏场十二年不断淘汰考核后剩下的最强力量,但是在列车长面前,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看来是没人愿意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列车长耸了耸肩,虽然语气遗憾,但表情却明晃晃说明着他的愉快,对自己造成的震慑效果很是满意。
列车长:看到了吗!我!厉害!事实证明只是池翊音大魔王太恐怖,不是我弱!对池翊音之外的人我还是有用的!
骄傲找回~
当然,没有人能从列车长那张笑嘻嘻的脸上,看出他心中的真实所想。
而他也沿着那条被清空出来的路,走到包厢地面上那具只剩下一半的残尸旁边,不徐不缓的蹲下,外袍堆叠在地。
“既然这样,那我也只好问问房间的主人了。”
列车长甚至不忘向尸体招了招手,还笑着问候对方:“尊敬的客人,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您今天过得开心吗?对旅途的感受怎么样?对我们的服务还满意吗?”
“有意见可以提哦~”
他看起来那样真诚:“客人的意见就是圣旨,云海列车一定尽最大力量服务好各位客人。”
众人顿时骂人的心都有了。
人家都死了,你问人家满不满意???满意个鬼!
但是他们也只敢想想,依旧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的看着列车长,以及他身后那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列车员们。
列车长却歪了歪头,压低身体靠近尸体,不仅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还时不时的点头“嗯嗯”,好像尸体真的在对他说话。
池翊音皱了皱眉。
系统到底是个数据的集合,它并不是人类,想要骗过他的演技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他所看到的列车长,却并没有表演的痕迹,而是真的在与死尸对话……或者是另外一个问题。
——死去的人,真的彻底死了吗?
毕竟游戏场里的所有玩家,本就是濒死时被拽进来的,死亡对于系统来说,应该是拿手好戏。
更不要提黎司君和对面另一个至高存在,他们的力量足以令人起死回生。
那这位倒霉被怪物吃掉了一半的玩家……
池翊音这样想着,低头向死尸看去。
残尸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任是哪一位医生或巫师都不会认为他还有存活的可能。
可池翊音却忽然发现了什么,眉头一跳。
不太对。
位置……变了。
他在离开包厢之前就见过残尸,因此将整个房间里的布局,以及残尸哪怕最细微的姿势,全都记在了脑海里。
但是现在,虽然大体上看没有变化,但地毯上有一块新出现的压痕,在血泊中明显吸收的血液要比其他地方少一些。
残尸原本垂在地面上的手,不知何时,竟然微微屈起了手指。
也正是因为这样细微的变化,使得原本被手指按压而没有吸饱血液的地毯,露了出来。
池翊音敛眸,勾唇轻笑了一下。
死尸,会自己移动吗?
有京茶两人在包厢里虎视眈眈的看着,其他玩家就算想要近身残尸也没有机会。
况且,只要是玩家,谁都想要完整的资料,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擅自破坏现场。
当池翊音重新抬眸向列车长看去时,对方依旧那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半蹲在地上还嫌的重要人物,怎么能擅自跑到另外一个副本?
甚至还有传言,有些副本会请顾希朝前去帮忙,因为他通晓人心,知道怎样会令玩家心理崩溃。
但是池翊音从这些情报里看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顾希朝,与黎司君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他们是旧相识。
甚至顾希朝曾经在幼年时,遭遇的是一场本应该无法逃过的死亡。可他不仅顺利活了下来,还亲眼见证了所有仇人死亡。
池翊音所怀疑的,正是顾希朝与黎司君是同一阵营,更像是类似于系统这样的存在,是黎司君的重要“下属”。
而就是这样的顾希朝,说过最无解的一句话。
——由死者来决定世界的未来。
死者,游戏场里玩家们的来源和身份。
未来,游戏场本来就要迈向的目标。
这两件事凑在一起,绝非无缘无故。
再加上池旒……
池翊音眸光暗了暗,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成形。
或许,所有人一直以来,其实都误解了游戏场的本来意图。
就像是在马家大宅,所有人都去迎合马老爷,以为一家之主的马老爷自然而然的一定是副本boss,却忽略了旁边的马玉泽。
游戏场也是同样的状况。
所有人都被在眼前漂浮的水汽所蒙蔽,以致于看不清藏在水面下的真相。
游戏场,根本不是为了让所有玩家通关回到现实才被设定的,那都是玩家们的自以为。
它本来的目的……
是造神。
从无数死者中,层层筛选,直到最具有资格的存在出现,足以取代想要毁灭世界的神明,重新站在神台上,庇护支撑这个世界。
在想通的那一瞬间,新世界的系统小云海突然出现,提示音响起。
【旅客池翊音!请您立刻停止对游戏场的攻击!再重复一遍,立刻停止攻击!】
【如您执意如此,系统将在三次警告后对您……】
可提示音到一半,却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猛地没了声音。
至于系统的威胁,就更消失得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不紧不慢的高跟鞋声。
池翊音认得这声音的频率。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走路方式,节奏习惯速度各不相同,这些细小的不同,最终会使得每个人的足音都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是暂时性的指纹。
凭借这个,池翊音可以轻松认出来,这声音的主人……
是池旒。
就好像池旒与新世界系统身处在同一片空间。
……或者,以池旒一贯的行事风格来推断,在上车后就消失了的池旒,很可能是在凭借着进入新世界,获得新系统的机会,反向追踪到了新系统的所在地。
并且,攻入了新系统的机房。
池翊音可还没有忘记,在候车大厅与池旒见面时,她身边数人立刻就散进了人群中,隐匿不见,没有人知道那些人是去做什么了。
即便是池翊音,当时也只以为那些人是池旒的下属,先一步前往查看和排除危险。
但是,池旒并不是会缩在下属身后的性格。
那些先一步离开的人,自然也会是入侵新世界。
在新系统严厉的威胁池翊音的时候,池旒刚好就在现场,并且毫不犹豫的废了新系统,自己坐在麦克风后面,与池翊音交谈。
像是验证池翊音的猜测一般,下一秒,低沉磁性的笑声响起,带着池旒所特有的危险感。
【好久不见,池翊音。】
她的声音响起后,立刻就有另外一道男声从不远处模糊传来:【会长,您稍早之前才与池翊音先生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