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人类清清白白,无辜又善良,从没做错过任何事情。
天启四骑士,毁灭到来的先行军。
战争,饥荒……
但那不是来源于神明的警告,而是世界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求救,试图让人类回头看一眼将要崩塌的世界。
可惜,人类一次又一次忽略了毁灭的信号,对世界毁灭与否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只顾自己眼前的一点点天地。
甚至,如果有金钱在前,人类也不介意自掘坟墓,开开心心的给自己挖坟坑。
所以这一次,直播将所有人的死亡与游戏场的部分真实,全部开放在所有人的面前,任由人类自己做出判断。
无论是亲眼见证世界的毁灭。
还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继续认为世界毁灭也与自己无关,自己一定是能活下去的幸存者。
——你曾经埋怨神明冷漠,不曾对人类伸出手。
——那这一次,就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命运在你自己的手中,战或逃,生或死。用自己的死亡来换取世界的继续存续,还是让世界和自己一同死亡……未来如何,由你自己来选。
一直将所有过错都归在他人身上的人们,也是时候睁开眼,面对现实了。
列车长:反正您不阻止我,我就敢一直说下去,哼!
谁让您不救我!
他自暴自弃,报复性的将很多原本不应该告知玩家的情报,全都一股脑向池翊音说了。
意料之外的信息量,让池翊音有些吃惊。
但听着听着,他就抿紧了唇,神情严肃。
池翊音抬眸,静静的看向黎司君。
黎司君依旧在向他笑得温和。
凡是神明之事,无不可对信徒言——这是,属于神的,明目张胆的偏爱。
池翊音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在地下城池时发生的事情。
就在千钧一发的毁灭时刻,神明却跨海而来,从漫长时光沉睡的地底出现,将池翊音牢牢护在怀中。
那时的黎司君,与寻常时池翊音更加熟悉的那个人,有很大不同。
祂如同沐浴在光中,即便是在昏暗的地下城池中,都无法掩饰祂的光辉。
仿佛祂存在本身,就是世界的光明与生机本源。
可那时,创造了整个世界又失望厌倦的神明,却主动向池翊音伸出手,然后用挺拔宽阔的脊背,为他挡下了所有的危险。
狂风呼啸如利刃,刮得池翊音脸颊都是疼的,吹得睁不开眼的模糊视野内,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坚定向他走来的黎司君。
仿佛对黎司君而言,他就是世界尽头的终点,一切的归宿。
以及……神明最终沉眠的坟墓。
已经从池旒那里得知了有关游戏场和神明真相的池翊音,再一次看到黎司君,却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黎司君。
是他亲口说,黎司君是他的伙伴,他会交付自己的信任,与黎司君同行。
可如果想要顺利离开游戏场,却要以杀死黎司君为代价……
就像是一个死循环。
荒谬得令池翊音想要发笑。
谁会把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放在自己的心脏处呢?
黎司君会。
不等池翊音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黎司君,黎司君就已经主动为他挡下了一切,并且,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中,密不透风的保护。
所有的狂风和危险,全都被黎司君挡在了外面。
在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池翊音所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安全感。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就从未感受到过的安全感。
即便是应该与他最为亲密的池旒,在幼年时还算不错的十一年时光中,都没有给予过他的感受。
这感觉如此奇特,却令池翊音一时间愣在了黎司君的怀抱中,修长的身躯僵住,本来应该推开黎司君的手掌,却不知为何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开他。
像是,对这个怀抱已经有了依恋。
安全感,对于池翊音来说,是一个过于奢侈而不切实际的词。
他明白那是什么,也多次在揣摩非人之物的时候,明白这是很多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都会普遍感受到的东西。
似乎和空气一样寻常到不起眼。
却是池翊音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一直在奔跑,为了成长,为了变得更强大,为了强到足以在危险的世界中保护自己,到足够高的地方看到足够辽阔的世界。
他从未有片刻敢停下来。
不论是在池旒身边,有她的保护。
还是在教堂孤儿院,或是……这个世界上任何的地方。
而黎司君,却给了他这样一份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的怀抱让池翊音清晰的感受到,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有他来保护自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能够靠近自己。
而池翊音本身……似乎也终于可以停下奔跑的脚步,在这个足以遮蔽一切风暴的坚实怀抱中,二十三年来第一次的放下所有戒备,得到片刻的放松。
池翊音愣神良久,才慢慢抬手,却是回抱住了黎司君,迟疑而笨拙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一般道:“我没事。”
“池旒想要杀死你,不过放心,只要有我在,她就无法对你下手。”
池翊音已经知道了黎司君的来历和身份,却选择了和以往一样的自然态度,依旧把他当做自己身边的同伴一样对待。
没有恐慌和仇恨,也没有过度的恭敬。
他自然得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中间的插曲。
好像依旧是刚登上云海列车时,他对黎司君的承诺,一如他所言的有效。
即便是黎司君,也没想到池翊音会以这样的态度来应对,不由得愣住了。
可池翊音的回应,却是更用力抱紧了黎司君,似乎反过来在给予他安慰。
“你是我的同伴。”
池翊音的声音坚定:“不论是宿敌还是弑神,那都应该是我们之间的事,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没有资格插手。”
“尤其是池旒。”
他眯了眯眼眸,眼底一片冰冷克制的理性:“就算是要杀,也是由我来,轮不到她来伤害。”
“池旒将这样的情绪形容为感性,说这是无谓的胜负欲。”
池翊音仰了仰头,却道:“既然她都如此说了,我要是不做,岂不是对不起她的结论?”
“我会保护你,黎司君。”
他慢慢收拢手臂,在波涛汹涌的血海中,抱住了本是为保护他来的神明。
明明只是个人类,比神要弱上太多,只有被人保护的份,却如此坚定的说出了要保护神明的话。
黎司君愣住了。
他听得出来,那绝非是池翊音的谎言,而是发自灵魂的郑重承诺,从此将他的生命放在了池翊音自己的肩膀上。
那最是冷心冷肺的小信徒,却要将神明背在自己的身上,说要保护神明……
那一刻,黎司君为之动容,只觉得一颗心都化成了柔软的云朵,每一个角落都写着池翊音的名字。
这是,他的小信徒,他的音音啊……
所有信众都只会索取,却只有音音,愿意给予。
即便他很清楚,他给予的对象,远远比他更加强大和富有。
却没有理直气壮的索取,而是说,要保护神。
黎司君笑着抱住了池翊音,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两人在血海中相拥而立,昏暗的地下城池和嘶吼着的无数尸骸,也褪色成了吵闹的背景,无法干扰他们分毫。
神明的光辉将池翊音笼罩其中,而在金光大盛的一线光亮之中,池翊音看到的,是世界与游戏场的最深处核心。
那是曾经只有神明才知道的真相,这一刻,却被神明毫无保留的交到了池翊音的手中。
即便池翊音现在杀死黎司君,也不会迎来任何抵抗。
黎司君……将自己的命脉,主动交到了池翊音手中。
池翊音错愕。
“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他面色凝重,手掌重重的拍在黎司君的胸膛上。
他手下的位置,就是黎司君的心脏。
这样近的距离,如此不加防范的致命处……若是他此时掌心里藏着匕首,黎司君,必死无疑。
池翊音不相信黎司君作为神明,会不知道他的意图。
可听到池翊音的问话,黎司君却只是微微敛眸,笑得柔和。
“如果音音想要,那就拿去。”
黎司君轻笑着垂首,认真与池翊音对视,道:“当你成为新神,你又何尝不是成为了我?到那时,我们便会相融为一体,新与旧交替,却绝不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而是交汇的黑与白。”
“然后……再也无法分开。”
“所以音音。”
他亲昵的低下头,凑近池翊音的耳边,喑哑的嗓音带着磁性的蛊惑,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当你杀死我,便再也无法离开我。”
你手中的刀,是送给我的花束。
“我没有可以畏惧之物。”
若说恐惧,也不过是……恐惧你离我而去,不再注视我,让我成为没有信仰的孤寂之神。
池翊音怔愣的注视着黎司君良久,直到地下城池轰然倒塌,血海在神明的辉光下荡然无存,死亡的深渊中重新升起光亮。
本来应该杀死闯入者的地下遗迹,却成为了池翊音来去自如的景观,好像他们不过到此一游,真的是搭乘云海列车来参观一般。
直到黎司君牵着池翊音的手,其他几人也跟着一同离开深渊,红鸟等人还没有回过神,适应突如其来的安全。
而当时池翊音没能问出口的疑惑,也只能遗憾的暂且搁置。
他对一切情感都抱持着怀疑审视的态度,但唯独面对黎司君……
即便是最了解人心的池翊音,也不得不承认,黎司君的情感,真挚到没有掺杂半点虚假和夸大,磅礴得令他震撼。
池翊音不由得动容。
来自神明唯一的偏爱,倾注所有的真挚……足以打动一颗石头做的心。
“真的没有了,我知道的都说了。”
列车长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池翊音终于恍然回神,从自己的记忆和情感中抽身而出。
他眨了眨眼眸,低头再看向列车长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寻常温和的假面,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列车长已经说干了嘴巴,嗓子哑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他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如
池翊音所说是个蠢货。
明明他是报复性的泄露情报,试图挑拨池翊音和黎司君之间的关系,让自己的上司恢复点昔日的英明理智。
谁成想,两人之间不仅没有被干扰,竟然还隐隐有升温的迹象。
任由列车长如何夸张且激情的描述,甚至都无法让池翊音看他一眼。
列车长:我不是你最爱的猴子了吗!音音你怎么不看看我音音!
池翊音和黎司君没人喊停,列车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最后说得嗓子都哑了,就差从宇宙大爆炸开始重新说一遍了,他才无奈的叫回了池翊音的神智。
也让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池翊音一松手,列车长整个人就软软的瘫在了地毯上,丝毫不介意这里在不久之前刚躺过几具尸体。
这下,就连红鸟看着列车长的眼神都有些同情了。
“按照规则,我是不能向玩家泄露这些情报的。”
列车长生无可恋,连动一动手指这样的动作都不想做:“既然我现在说了,还说了这么多,那“规则”就一定已经被触发,很快就会来清算我。”
“我要是因为你死了,你会记住我吗?”
列车长努力抬头,含泪看向池翊音,眼神愤愤:“你是不是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渣男!
池翊音:“……猴子。”
列车长:“…………我就不应该抱有期待。”
黎司君却冷笑了一声,终于肯分给列车长一个眼神了。
“想要用死亡让音音记住你?”
他眯了眯眼眸,眼神危险:“看来你不做系统之后,胆子越发的大了,这种天方夜谭的想法都会出现。”
列车长抖了抖,默默将自己缩成一团。
嗯,他只是有点冷,绝不是因为害怕。
“放心,你不会死。”
黎司君用再平静不过的声线,漠然道:“既然已经是新世界了,“规则”也没有继续存留的必要。”
列车长:“?”
池翊音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皱了皱眉,看向黎司君。
却听黎司君道:“我毁掉了‘规则’,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这东西的存在。”
列车长瞬间眼睛瞪大像铜铃,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池翊音也满心惊愕,没想到这样令包括池旒在内所有人忌惮的存在,竟然被黎司君如此轻描淡写的毁去。
黎司君却轻笑着,漫不经心道:“它阻碍了我和音音,自然没有继续存留的必要。”
池翊音皱眉:“你什么时候做的?”
黎司君:“就在我们分别的时候。那时我没能追上你,正是因为‘规则’想要做些蠢事。所以,我大致教了它一下道理。”
不要,在神明追寻信徒的时候,做碍眼的绊脚石。
那只会得到被碾碎的下场。
“放心,音音。”
他笑着道:“以后,再也不会有所谓的‘规则’,来阻碍我们了。”
“本来不过是世界意识搞出来的东西,以为这样就能制衡住我。”
黎司君眼神漠然:“之前是因为无所谓,但它不应该如此碍眼,耽误了我和音音的进展。既然它妨碍我,那就只能让它消失了。”
曾经压得所有玩家都抬不起头的“规则”,就这样消弭了。
死因——耽误神明追老婆。
列车长抖了抖,惊恐的捂住嘴巴,唯恐自己也变成阻碍而被“消失”。
虽然不用死很高兴……但对手的死总让他有种这也将是他死亡原因的感觉啊!
池翊音定定看着黎司君良久,却慢慢笑了。
“我喜欢你的
行事风格。”
黎司君抿了抿唇,笑起来时眼尾一点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