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红鸟还是京茶, 他们都本以为在回到列车上之后,还要面对着一场恶战。毕竟在他们进入深渊之前,包厢里就已经蛰伏着死尸。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 在回来之后,竟然是理应并不擅长战斗的池翊音, 将包厢内的事态有惊无险的平息了下来。
甚至不耗费一兵一卒。
红鸟看着瘫在地上还在哭唧唧的列车长,一时间有些恍惚, 觉得世界都他娘的魔幻了。
池, 池翊音这是, 活捉了整个列车上最大的头头啊!
甚至用黎司君作为人质,对列车长“严刑逼供”,让他就算不情愿, 还是说出了列车上的情况。
——若论起对列车的了解,谁能比得上列车长呢?
就算是神明, 或是别的什么, 也没有直接管理列车的npc了解得透彻吧。
虽然列车长还有着身为npc的职业操守,对于细节问题是死也不说,顶多为池翊音提供了大方向,报复性的一口气说出了列车最终的目的。
但对于池翊音来说, 这已经够了。
他也没期望着能一次性全部解决在列车上的所有问题,让“监考官”漏题,本来就已经是倾向于答卷者了。
剩下的路,还需要他们自己走。
在目的达成之后, 池翊音对列车长就失去了兴趣,转身和红鸟两人坐在对面, 想要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但没想到, 他刚一坐下, 红鸟就像屁股下安了弹簧一样,“嗖!”的跳了起来,连连蹦着往后退。
一眨眼之间,就已经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池翊音:“?”
“你在干什么?”
他纳闷的问红鸟:“我是能吃了你吗?”
红鸟却惊恐的看着池翊音,没敢回答。
——你是不吃人,但你身后那位大佬,他吃醋啊!!
就连京茶都发觉了包厢内气氛的不对,在被黎司君看过来的视线盯住时,整个人僵了一僵。
这个无所畏惧的暴力兔子,破天荒没有炸毛,而是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在错失了最好的逃离时机之后,只好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在池翊音看不到的角度,黎司君看向他对面两人的视线堪称阴冷,好像是那两人抢走了池翊音的注意力,而冷落了他。
红鸟:大佬们之间的情感,可别带上我,万一灰飞烟灭的了怎么办?
池翊音也从两人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疑惑的转身看向黎司君。
但在他看去时,黎司君却瞬间就收敛了刚刚恐怖的眼神,眉眼柔和了下来,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甚至可以说,那就是退休老人守着爱人的模样。
金红色的晚霞从车窗外透进来,洒在黎司君身上,他唇边带笑的模样使得那张本来冷峻的面容,也如油画般柔和了下来。
好像是画家倾尽心血的画作。
稍微碰一碰,甜得都会流淌出蜜浆来。
岁月静好的温柔,好像池翊音,就已经是他如今眼中的全世界。
池翊音愣了下,被眼前的画面惊艳了一瞬。
他迅速回神,下意识的握手成拳,抵唇假咳了一声,被黎司君看得有些不自在。
但池翊音在恢复了正常状态后,任由他左看右看,都没从黎司君身上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奇怪,重新看向红鸟。
可就在池翊音转身的一瞬间,黎司君唇边的笑意浅淡了下去。
刚刚才能松了口气的红鸟,又重新紧紧提起了心脏,惊恐得连呼吸都不敢。
池翊音:“……?”
“需要帮助吗?”
他礼貌而委婉的
问。
潜问题:你有病吗?
红鸟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好像被池翊音怀疑精神状态了。
但他没办法证明自己。
他算是看懂了,只要池翊音不在黎司君眼前,这位大佬就会因为不高兴而危险。
但如果要让池翊音看到黎司君的危险,就需要他不看黎司君……自相矛盾了,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算了。”
红鸟心疼的抱紧被嫌弃的自己,一副受伤的模样拽起了京茶:“我们还是回我们自己的包厢吧。”
池翊音歪了歪头,莫名其妙:“下一步要怎么做都没有个定论,你们就准备走?”
红鸟:“qaq给孩子一条生路吧,我们在通讯终端上聊不行吗?”
池翊音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就在这,你非要隔着一面墙聊?”
没说完的话:你有病?
红鸟:“…………”
京茶……京茶默默的甩开红鸟的手,像是撒欢的狗子一样冲向包厢门。
“反正我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池哥也不需要我的脑子,我就不参与了!”
京茶从没有这么一刻开心自己没脑子:“你们先聊,我在门外等你们!”
等池翊音刚转身看过去的时候,京茶就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只留下红鸟眼中含泪的伸手:“不——等等!”
池翊音:“……你们真的不是在地下城池被吓得精神失常了吗?”
整个包厢里最理解红鸟的,竟然是在对立阵营上的列车长。
列车长怜悯的看了眼红鸟,觉得自家上司的恋爱脑,某种程度上确实杀伤力惊人。
不过……
“为什么这东西也跟了过来?”
列车长纳闷的指向池翊音的脚边:“刚刚我就想说了,这东西……也能从深渊被带过来吗?”
身材枯瘦到狰狞的小怪物,死死的扒着池翊音的小腿,它过于细瘦的身躯像是个装饰品一样紧跟着池翊音,在池翊音不需要它的时候,就一动不动,好像只是西装裤上的立体刺绣。
在列车长出声询问之后,小怪物转过头,用那双显得过于大的水汪汪大眼睛盯着列车长,也不说话,只是无声的看着。
却令列车长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
好像上亿条生命的重量累加,此刻全都堆积在小怪物身上,跟着它一起看向自己。
即便曾经做过十二年系统,理应对游戏场的一草一木全都熟悉,并且和小怪物应该属于同一阵营,但列车长还是在那一眼之下,头皮发麻。
他觉得自己被看得整个人都要炸了。
更要命的是……打狗还要看主人。
就看小怪物这副依恋池翊音,甚至黎司君都已经默许了的模样,列车长就算有实力自保,也不敢真的对它做什么。
——万一池翊音转头就找他麻烦呢?
不知道深渊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一幕的列车长,简直头疼。
在深渊目睹了全过程的红鸟,却在偷偷看了眼小怪物之后,也抬头望天,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正常的模样。
似乎除了池翊音,没有人敢为列车长解惑了。
列车长眼巴巴的转头看向池翊音:“我死的时候如果有遗憾,那也一定是今天没能得到答案。”
池翊音笑了下,伸手垂向小怪物。
它立刻像小狗狗一样,温顺的蹭过来,贴在池翊音的手心里。
“既然你问到了,那就介绍一下吧。”
池翊音甚至顺手揉了把小怪物的头,丝毫不嫌弃它丑陋的模样。
“这是我的新同伴,你可以
喊它小池。”
列车长:“…………”
列车长:“???”
“不是,您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
他傻眼,看了眼小怪物都觉得自己被它的丑陋伤害到了眼睛,赶紧挪开视线。
“这可是死亡的集合体!您把它带在身边不说,甚至还把自己的姓氏给它了吗?”
列车长心情复杂:“您要知道,在游戏场里的每一个举动和考验,都具有“概念”的重要意义。您给了它名字,就等于将它划进了自己的队伍范畴。”
“恐怕现在在系统那边,这东西已经登记在了您的名下,您就等于是它的监护人和担保人。它闯祸了,全都算在您头上。失败啊,危险啊……”
列车长悄咪咪看了眼黎司君,视线中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点谴责意味,似乎在埋怨黎司君,怎么没在池翊音做这种蠢事之前拦着他一点。
就算身为玩家的池翊音不清楚,黎司君这位至高的存在,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事已至此。”
列车长叹了口气,看向池翊音的眼神里带着本不应该存在的担忧:“您晚上睡觉,记得把它锁在外面吧。防备着它一点。”
“一个连灵魂和自主意识都没有,完全是死亡概念聚合体的东西……不知道您怎么敢信任它的。”
列车长就算瘫在地上,也默默向后退了两步,与那小怪物拉开了距离。
“虽然这东西难得从死亡坟场离开一次,之前也没有杀死人的记录,但它杀人的概率可绝不是零。”
他倒是不担心池翊音。
他就是害怕,如果这小怪物偷袭池翊音,那一定会引得黎司君勃然大怒。
神明如果震怒,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列车长望天。
——那大概就是,世界意识十二年的谋划,全都白折腾了一遍。神明立刻就能掀翻游戏场。
造神?
造个鬼!
神明唯一钟爱的信徒都被袭击了,还玩个屁,直接就全世界毁灭了好吗?
列车长想到这,语重心长的对池翊音嘱咐道:“为了世界着想,请您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
池翊音却轻笑着拍了拍小怪物,对此不以为意。
“比起人类,它要安全多了。”
他笑道:“最起码,它不会背叛,也不会背后捅刀。同盟覆灭那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在它身上出现。”
“对吗?小池。”
小怪物点了点头,回应了池翊音的期待。
列车长久久盯着小怪物,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从刚才他就觉得,从深渊回来的池翊音,比之前的力气更大并且不好对付了,像是这位更擅长谋略的文人,一夜之间获得了不逊于武斗派觉醒者的力量。
而如果说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一个是黎司君。
还有一个,就是面前这小怪物。
列车长本以为池翊音的力气来源于黎司君,是在深渊中发生的事情,使得黎司君将自己的力量给了池翊音,让他可以自保甚至反击。
但现在,他却想到了另一个荒谬的可能。
该不会是……这小怪物,把它自己的力量,借给池翊音了吧?
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列车长刚刚只说了一半,但是,池翊音将自己的姓氏送给小怪物这个举动,不仅是将小怪物划进了他的范围内,同时,也让他被小怪物划进了自己的范围。
他们两个产生了联系,因此力量得以共通。
无论怎么想,列车长都觉得这样是最合理的解释。
只是……要不要和池翊
音说呢?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在已经越线之后,是否还要继续违规向池翊音泄露更多。
也就是这一闪念的犹豫,列车长在看向池翊音的时候,却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池翊音,什么时候是那样好心的性格了?
他可不是用爱感化众人,普度众生的圣人。
但凡是出现在池翊音眼前的,祈祷自己不被利用得渣都不剩,就已经是好结局了。
能让池翊音对这小怪物这么好的原因……
列车长呆滞的缓缓移动视线,看向明显很亲近池翊音的小怪物,一个最不可能的猜测在他的嘴边,呼之欲出。
以死亡为概念集合而成的怪物,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对其他人的亲昵了?
其他或许不清楚,但作为云海列车的列车长,他很清楚在这趟列车上会遭遇什么,又存在什么。
小怪物并不是寻常的怪物,它本身……就是死亡深渊的具现化。
毕竟,它是被所有死尸鬼魂忌惮,可以将死尸当做磨牙零食的存在。
它没有人性,只有食欲,眼里本应该只看得到食物。
但是现在,小怪物身上却出现了人性化……啊不是,是人类的好朋友,小狗狗。
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全是池翊音的身影。
列车长毫不怀疑,如果有人想要攻击池翊音,恐怕现在,除了池翊音本身的觉醒力量所召集的非人之物外,还有一个小怪物,随时准备和敌人拼命。
池翊音……
他真的像神一样,聚集起了周围所有人对他的敬仰与亲昵。
一呼百应。
就像之前那个叫楚越离的疯子一样。
——那家伙完全是眼里心里只有池翊音的狂信徒,在云海列车上引发了反向捕猎,给列车长添了不少多余的麻烦工作。
只要一想起他,就让列车长很是头疼。
而想到楚越离的状态之后,也让列车长更加笃定了池翊音对小怪物的亲近,别有用意。
甚至……
该不会,池翊音从一开始就知道小怪物的身份,用这样的方法故意获得了小怪物的力量吧?
列车长心中大惊,觉得这个猜测简直离谱。
但如果对象是池翊音,似乎又很合理?
好像是为了验证列车长的猜测一般,池翊音掀了掀眼睫,似笑非笑的看了列车长一眼。
而他的手掌下,就是紧挨着他的小怪物。
“走吧,是时候去包厢外看看了。”
就在列车长纠结着要不要问出口的前一刻,池翊音自然而然的收回视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身看向红鸟。
“既然我们在深渊里走了一遭,差一点死在那里,以游戏场的一贯风格来看,其他玩家也不可能在外面闲着。而且……”
池翊音转身,眼神思索的看向包厢门的方向:“你不觉得,从我们回来开始,外面就过分安静了吗?”
“红鸟,你在a级待了这么久,见过其他那些a级,在危险副本里会乖巧的待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吗?还是会到处探查情报?”
池翊音的话给了红鸟提醒。
红鸟愣了下,迅速从之前的疼痛中醒悟过来:“如果他们不到处打探消息,那就不是他们了,否则之前在游戏场里也不会有黑市和同盟。”
“只有一种可能,会让他们这样安静。”
以红鸟对那群人的了解,他们绝不可能在某个地方乖巧的待着,安分守己。
让一群极富有经验的高级别玩家,放弃了在新环境中探查情报的唯一可能。
那就是——所有玩家都出事了。
他们是在深渊里
遇到了尸潮,那在他们与尸骸相搏的时候,其他玩家要么也进了地下城池的某处,要么,就在云海列车上也遇到了差不多危险程度的危机。
红鸟立刻翻身下了沙发,一瘸一拐的焦急往包厢门方向走,比谁都积极。
“池哥你快点!万一去晚了,那些人全死光了可就完蛋了。”
红鸟并不是真的担心其他玩家的安危,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很简单。
玩家数量的减少,尤其是高级别玩家的死亡,只会削弱玩家一方的力量,使得他们更加无法抗衡庞大的游戏场。
虽然跟在池翊音身边,让红鸟接触到了很多原本不应该被玩家知道的情报,他知道了游戏场是造神场,也知道原本这个副本只会有两个人活下来,但是,他还是想要让更多的玩家活下来。
这并不是无谓的善良,而是那些死去的同盟的人们,没能完成的遗愿。
红鸟知道京茶有多在意同盟,多希望同盟的人能够活着离开游戏场,回到现实的亲人朋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