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发生的每一件事。
包括在地下城池的时候,池旒想要杀死黎司君,却被黎司君反杀。
池旒为了争得杀死黎司君的资格,不得不去寻找世界意识,想要依靠吞没世界意识来获得增强,以此站在与黎司君同样的高度上。
可惜,池旒和世界意识双方,都已经因池翊音和黎司君而受伤,双方都不在巅峰实力,因此斗得难舍难分。
箱庭逐渐完成的时候,劫持了新系统的池旒,也被拽入了箱庭。
世界意识的力量虽然被阻隔在外,但它的一部分,却跟随着池旒一同潜入了箱庭。
就像一颗微小的种子,只要落地,就想要生根发芽,用庞大繁杂的气根紧紧抓住箱庭。
但是新系统的存在,使得世界意识一直被拒绝,像是被防火墙挡住的病毒。
可世界意识终究曾经与人类共存八千年,它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转方式,更了解人心。
百密一疏。
新系统一个不察,就让世界意识还是跟随着渗透了进来。
这对池旒来说,是危机,代表着曾被她压制并且只差一步就杀死的世界意识,彻底翻身立起,很难说不会反过来报复而杀死她。
但是,以楚越离对池旒的认知,在池旒看来,这未尝不是新的转机。
——只要平衡被打破,就一定会产生缝隙。
而缝隙之中,就留有新的通道,通向几乎不可能的成功。
楚越离很确定,如果是池翊音身处同样的境地,池翊音一定会这样做。
那身为教养了怪物,本身更被系统惧怕的“大魔王”池旒,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很难说世界意识的成功里,到底有没有池旒的手笔。
“他们的存在威胁到了先生的路,不过,我没有资格为先生铲除他们。”
楚越离平静的道:“有些事,只能由神来做。”
“包括池旒。”
而世界意识的入侵,必然会导致箱庭发生对应的改变。
毕竟世界意识并不是无欲无求等死的佛系老头,它所图甚大,甚至不会浪费挣来的每一分钟。
这样一来,属于池翊音的故事,必将发生改变。
除了世界意识,没人知道会被改成什么样子。
所以,楚越离必须尽快抵达大阴村,与池翊音汇合,并且向他说明这一切,提醒他早做防范。
至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村子……
“如果他们不想离开,留在那里的食物,也足够六个人安全的待上半个月了。”
楚越离单手支着头,他目光平静的看着窗外磅礴落下的暴雨,微笑道:“有食物,有安全的堡垒,有温暖的炉火和被褥。如果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死亡,也算是最后的礼物,不是吗?”
“总比饥寒交加死在野外的泥地里,死时也吃不上一顿饱饭要好。”
红鸟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楚越离所说的,对绝大多数人都具有诱惑力。
多数人在死亡之前就会思考自己的死亡,试图规划自己最后的舒适,甚至有些人活这一生几十年,就是为了死亡的那一刻,能够儿孙绕膝家人满堂,自己死在温暖的床榻上。
就算红鸟与学者是旧相识,知道对方身为拥有称号的觉醒者,信念与觉悟是毋庸置疑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百分百打包票,说学者一定会告别温暖安全的院子,冲进暴雨的深山。
——更何况学者他们根本就不熟悉这个故事。
对他们来说,荒村外的一切都是未知,反而是那个院子,最起码是有食物的安全兜底选择。
红鸟半晌无言,长长叹了一口气。
京茶被红鸟叹气得烦躁,觉得自己脑子乱糟糟的,像是几万只兔子在里面蹦迪。
他从鼻孔哼了一声,然后一脚油门就猛地冲了出去,在暴雨的盘山公路上飙起车来,甚至故意往悬崖山壁上撞,一副要和楚越离同归于尽的架势。
猝不及防之下,“咚!”的一头撞在车顶的红鸟:“!!!”
这祖宗不会是被楚越离气疯了吧?!这叫什么?玉石俱焚???
红鸟觉得自己晚上吃的饭都要从胃颠簸到嘴巴里了,他神色难看,赶忙拽住旁边的扶手试图稳住身形,然后想要开口叫停京茶。
然而他几次开口,刚说了个“祖宗”,就立刻“啊!”的一声,被颠簸得把剩下的话全吞了回去。
他像个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倒霉蛋,又像是漏电的音响,除了抑扬顿挫,还跟着车子的颠簸起伏带着节奏感的“啊!啊!卧槽!祖宗!”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甚至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尖,疼得
红鸟眼泪都飚射出来了。
但楚越离却像是粘在了副驾驶上一般,颠簸甚至都没有让他改变一下身形,依旧稳稳的坐在那里,看着京茶时目光平和淡漠,就像是在看着顽皮的熊孩子。
恍惚间,红鸟甚至差点以为,坐在这的不是楚越离,反倒是池翊音了。
红鸟心情复杂:这算是什么?宠物都和主人长得像?还是该说不愧是狂信徒,崇拜到想要成为自己的神?
但眼看着京茶被楚越离的眼神激怒,发了狠真的一头撞向悬崖时,楚越离却轻轻伸手,落在了方向盘上,一拉,一拽,京茶立刻就像是被夺走了驾驶权的玩偶,软绵绵的倒在了驾驶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自己凭空停了下来。
在撞上悬崖的前一刻,车子稳稳的停住,距离悬崖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精确到离谱。
就像是电动遥控车那样乖巧。
虚惊一场之后,红鸟整个人都瘫在了后座上,歪歪扭扭像是个绒布玩偶,抱着兔子有种抢回一条命的虚弱感。
而楚越离侧眸,微笑着看向京茶:“现在开心了吗?”
“玩够了,就继续开车吧。”
话音落下,他就慢慢抬起手收了回去,依旧安坐驾驶位,神情淡漠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京茶却眼神戒备:“刚刚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你靠近,结果你就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不可能!”
对于武力派“教皇”而言,这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一个不久之前还被他怜悯,觉得应该活不长的瘸子,不仅在头脑方面全面压制他,让他心服口服承认了对方,现在甚至在他引以为傲的领域,都要赶超他?
京茶不服!
“你觉醒的力量根本不是这个,你到底做了什么!”
京茶厉声询问。
红鸟伸手又缩回来,又伸手,欲言又止。
楚越离低低笑了出来:“真是,傻得可爱。”
他侧眸看向京茶时,带着看痴呆儿一般的怜悯同情,道:“或许像你这样傻着活,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最起码简单一点。”
京茶:“你骂我!!”
红鸟“啪”的一下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但在监考官面前,他这个搭档也不好给考生递答案,只能在丢人的尴尬中,硬着头皮看京茶这个倒霉祖宗犯傻。
楚越离微笑:“怎么会,你可是先生的重要资产。在先生抛弃你之前,我都会确保你活着,像先生喜爱期待的那样活着。”
还不等京茶重新得意起来,楚越离的下一句话,就已经打蒙了他。
“既然如此,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已经跟着我走过了箱庭中几乎所有时空吗?”
楚越离沉声,一指车窗外的悬崖:“毁掉的时空所获得的力量,即便只是残余,也足够你在箱庭里获得免死金牌了。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跳崖试试,看会不会摔死。”
作为主导者的楚越离,获得的比京茶要多得多。
是他看破了每一个时空的薄弱点,一个个击垮,是他带着京茶在箱庭中大杀四方。对箱庭而言,楚越离是不可提及的恐怖,深入本能的颤粟。
所以,只要是在箱庭中,楚越离就如同“半神”。
他拥有……毁灭和新生的力量。
刚刚能逼迫京茶停车,也是因为楚越离干脆将整辆车外面都抽成了真空,让所有的时间与空间在万分之一秒“毁灭”。
车辆停止运行。
然后,再恢复它原本的空气,让它落回了停滞的时空。
这一切操作都被压缩在了短短时间内,对时空的操控被楚越离运用到了极致,甚至精细到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使他显得如
此游刃有余。
而终于得知原因的京茶,在原地惊呆了。
“怎么,可能……”
他喃喃低语,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受惊的猫,死死盯着眼前的楚越离,却恍惚觉得对方离自己如此遥远。
好像,回到了曾经他站在池翊音面前时的那种恐惧。
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一切的红鸟,还是忍不住在被证实了猜想之后,觉得人生都它哔哔的灰暗了。
怪物有池翊音一个就够了,怎么现在反而多一个!
要是池翊音那样也就算了,最起码他对毁灭不感兴趣,就算恐怖,但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一个不高兴锤爆世界,大家一起玩完。
可楚越离……这狂信徒的行事准则只有一个,就是池翊音啊!
红鸟在心中疯狂咆哮,不住摇晃着前面的驾驶位靠背,试图让京茶清醒一点。
——这种纯粹的疯子,我们真的惹不起!
穿鞋的怕光脚的,那光脚的怕什么?
怕疯子啊!纯的那种!
楚越离将两人的神情和动作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唇边噙一抹笑意,语调轻松的问京茶:“所以现在,能继续开车吗?”
他笑着拍了拍自己那条断腿,道:“你总不能期待我自己来开车。没有刹车,只有油门。”
京茶一股火直冲脑门,气得简直想要一拳揍过去解气,但理智最后还是压下了他。
他憋着气点了点头,重新开上了山路。
却什么也不想说,也拒绝再多看一眼楚越离。
京茶:现在是真想要和这疯子同归于尽了,它哔哔的!
楚越离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还时不时为京茶指路,语气平静得好像他和京茶的关系本来就这样“好”。
与红鸟跟着池翊音进村时不一样,导航在上山时失去了作用,无法为他们指明大阴村的具体位置。
而山路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迷路甚至死亡。
这种情况下,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亲身经历过上百个时空的楚越离,反而成了唯一可用的“导航”。
他能看到每一处力量平衡下的薄弱点,知道原本的故事发展,因此才清楚被世界意识改变的地方,知道被修改后面目全非的故事中,大阴村具体的方位。
即便是新系统,对现在的箱庭也已经束手无措。
现在的箱庭已经正式进入了运作,像“地球2号”一样,变成了独立的试验场,除了原本就在其中的人,其他任何外力都无法插手干扰,即便是新系统也是如此。
它本来想要借此隔绝世界意识对最终结果的干扰,作为第三方独立存在,迎接新神的到来。
却没想到,它的目的反被世界意识利用,成为了攻击池旒的武器,让世界意识挣脱了池旒的压制,更趁乱进入了箱庭。
反倒将新系统关在了外面。
此消彼长,一起一伏,新旧世界在彼此斗争,黑与白都想要吞没对方,像是吞入尾巴的蛇。
曾有人将此称为“命运”。
但被池翊音命名为抗争。
他并不清楚此时山路上有人在为他而来,在教授鬼魂的带路下,他和黎司君已经顺利抵达了大阴村的所在。
并且找到了正确的入口。
大阴村的布局与其他村子完全不同,这座古老的村庄不仅有着最完整的鬼神传承,也因为历史悠久,而拥有曾经千年前用来抵御外敌的工事。
——奇门阵法。
正如最初所说,大阴村的磁场古怪,周围山林中也暗藏野兽和鬼魂,危机四伏。
它能在这样危险恐怖的环境中存活下来,依靠的不仅仅是
村中的神婆和鬼神庇佑,还有最初一任神婆在鬼神的指导下,在村子周围布下的阵法工事,一如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场阵法。
易守难攻,莫能闯入。
八个方位中,只有一个能够活着进入。而找不到生门的,就算眼看着村子就在前方,也会被生生绞死在阵法里。
在99年那个秋天,教授带着学生们仓惶走进这座山中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这守村阵法的厉害,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即便教授在死后一直没有停止思考,反复揣摩之下,终于明白了这阵法的真相,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引导池翊音和黎司君顺利通行,但他还是没能放下曾经发生的事,依旧在走过之后,才转过身,眼神复杂的看着那阵法。
“走吧,老师。”
池翊音清楚教授在想什么,但他只是轻声劝道:“死的人已经死了,重要是我们还在这里。”
没有温情的冷静,反而是最好的安慰。
教授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不舍和痛苦,但还是转身,随着池翊音一同飘进阵法后面的村子。
走过大阴村村口的牌坊,就进入了村子。
而就在池翊音脚步落在村子的土地上时,他也像是猛地踩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里那样,眼前的迷雾被揭开,他终于真切看清了这个在箱庭中被复现的村子。
暴雨,也彻底停止在身后。
和山下荒村不同,这里反而住满了人,家家户户都带着浓重的生活气息,围墙和房屋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维护过的,门口堆着蔬菜和罐子,门前挂着辣椒,远处还有炊烟升起,孩童的玩乐声和狗吠间杂响起,传了很远。
一副丰收后饱足安乐的情形。
仿佛这里是世外的桃花源,于混乱中幸存至今。
甚至在屏幕外看直播的玩家都被动摇了心神,有些迟疑:“这就是被池翊音忌惮成那样的大阴村?看着不像是他说的那么危险啊。”
“反倒池翊音他们,才像是气势汹汹杀进去的入侵者。”
也有人发现了大阴村内外的差距:“时间对不上!这里根本,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啊?”
即便在游戏场过五关斩六将存活至今,玩家也对现实中的阵法并不了解,试图向列车长询问:“这个什么奇门遁甲的,真那么厉害吗?还是你们游戏场自己搞出来的?”
列车长自然不会回答,但玩家也已经逐渐习惯。
而在大阴村村口,池翊音环顾四周,并没有贸然行事。
猴子蹲在他脚边,觉得这村子冷得它直哆嗦,有一股阴森的力量不断的在从大地下面流淌而过。
它伸爪抱住池翊音的裤脚,努力爬了两下,蜷成一团尝试逃离地面。
池翊音有所察觉,低头淡淡瞥了它一眼,它赶忙讨好一笑。
猴:大系统,能屈能伸!
池翊音没有在意,收回视线后也半垂着眼睫,同样发现了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异样。
他曾经是去过现实中的大阴村的,但是那时记忆中的大阴村,并不似眼前这般诡异。
或者说……那时给予大阴村庇护的鬼神,就算强悍难敌,但也有个限度。
但是在这里,属于游戏场的力量或者是新系统之类的存在…………
好像是,加强了大阴村鬼神的力量?
池翊音有些迟疑的不确定。
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一次,会比现实中的那一场恶战还要艰难。
他看向身边的教授鬼魂,以眼神交流着自己的发现。
教授闭了闭眼,苦笑。
他也发现了,这里和曾经困住自己几十年的大阴村,不大一样。
“看来,想要依靠经验走捷径,是不可能的了。”
他轻声叹息:“小池,恐怕我能帮你的,很有限了。”
池翊音微笑:“没关系,老师,我早已经做好准备了。有些考验,是没有同伴的。”
就像是曾经,同龄的孩子们都笑话他,欺负他,说他是怪物,向他丢石子。
可他知道,那是因为人对于强大未知的恐怖。
他知道,自己在走一条正确的路。
如此二十三年。
他将命运撕得粉碎,重新为它命名为抗争。
池翊音轻笑着迈开长腿,走入大阴村。
村民看到外人,震惊恐惧。
“快去喊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