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疑惑:“箱庭已经被第三方入侵,不再独立了吗?故事都已经被篡改到面目全非,你又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唔……”
池翊音仰头,眨了眨眼眸,无辜的模样似乎是在思考,然后他笑得那样纯良,道:“因为我比他更擅长说谎啊。”
“因为更擅长,所以任何的谎言,都无法骗过我。”
池翊音说的轻轻松松,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
向柴房更深处走去,研究起了后面的砖墙。
柴房前面的院子里都是看守的村民,并且在有过“越狱”的经历之后,村民们看守得更严了。
池翊音虽然并不惧怕和他们打起来,但他并不想打草惊蛇。比起大张旗鼓的招摇,他更喜欢暗地里进行勘察,搞清楚这个被改变后的大阴村,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是在从黎司君身边走过的时候,池翊音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道:“包括你。”
任何的谎言,都无法骗过我。所以你最好……不要骗我。
尤其是在感情上。
否则,你不会想知道那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黎司君读懂的那个眼神,但他的回应却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顺势抬手拽住了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池翊音,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腕,生怕自己的音音从手掌中跑掉。
教授在后面看得欣慰:“没想到有一天也能看到我这个学生这样一面。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会与鬼神和过了呢。”
猴子:……嗯,相信我,除了我那个不怕死还不怕疼的恋爱脑神明,再没有人敢爱这么个危险人物了。
早就对黎司君的恋爱状态麻木了的猴子,光是从黎司君刚刚的那一眼中,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它家上司一定是在觉得,池翊音对他占有欲真强,池翊音真爱他……啧。
猴子光是回想一下池翊音曾经挥刀就向黎司君胸口捅,只因为黎司君喊了一句“音音”的场面,还有黎司君在面对池翊音时几次受的伤,都重到对常人而言足以死亡的事,就觉得怀疑统生。
“相信我,我也没想到池翊音会有这一面,更没想到我家上司会有这一天。”
猴子在路过教授时,心累的拍了拍教授旁边的地面,叹了口气道:“从这一方面来说,他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一个敢杀,一个敢冲。
嗯,都是狠人。
教授:“?”
“不过……”
他低头一看猴子,迟疑着道:“你们猴子也脱发吗?”
猴子沧桑的摸了摸自己有点发冷的头顶,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打工统……打工猴都这样,别在意。你以后也会的。”
教授:“???”
而在那边,池翊音已经在屈指敲了整面墙壁之后,找出了墙壁受力的薄弱之处,低声向黎司君说着自己的计划,让他将那几块砖石全都敲掉。
这样既可以保证他们离开,还不会让整面墙壁垮塌掉发出声响。
可以说是人不知鬼不觉。
黎司君照做,在池翊音的指挥下聚精会神的将墙壁抽离成一块块砖石,逐渐露出一个能刚好能通人的空隙,又没有影响墙壁的受力。
池翊音满意的拍了拍黎司君的肩膀,夸奖道:“不错。”
猴子“啪!”的一声,绝望的捂住眼睛:神啊……你是神,神!不是狗!
要是身后有尾巴,现在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猴子不懂恋爱,猴子也不想懂,它只觉得这份工作也太难做了!
黎司君很高兴,池翊音也很高兴,教授也很快乐。
只有猴子秃头的世界达成了。
大阴村里静悄悄的。
不知道是因为村里保持着日落而息的作息时间,还是因为快要祭祀的原因,村路上并没有人。
家家户户门院紧闭,虽然能从外面看到窗户里透露出的光亮,但即便贴着墙根走,也听不到每一户人家里的声音。
池翊音皱了下眉,有些奇怪。
怎么回事?再怎么是村子里枯燥无聊的生活,也不应该安静到这个地步?
他把猴子踢了
出去探路,让它打探前面是否安全。
等了半晌,猴子回来点头确认,池翊音才继续向前走,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向神婆的家而去。
他要亲眼看看,神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池翊音的亲身经历中,神婆绝对算得上是难对付的人物,当时在大阴村的时候,还年轻的池翊音险些就被神婆将死,那可就是救不回教授的鬼魂,还把自己折进去了。
也因此,池翊音对大阴村的警惕性很高。
可现在,秦大这个被另一股力量凭空捏造出来的存在,竟然能威胁到神婆……池翊音总觉得这种行事风格似曾相识。
只要他能确认秦大以及秦大背后力量的目的所在,就能辨认出那力量的归属,以及根本目的。
“等等。”
蓦地,池翊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停顿在了原地。
他将猴子拎到眼前,问它:“你刚刚去村子里查看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秦氏黄鼠婆?”
猴子:“?谁?”
压根没进过山下村子的猴子,并不清楚池翊音之前在村子里的遭遇,尤其是他就在废弃的房屋中看到了秦氏黄鼠婆的棺材,并且见到了对方的灵魂这件事。
但池翊音却终于想起来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是什么。
教授的鬼魂被塞进了痴呆青年的躯壳里,池翊音自己也在进入山林之后恢复了记忆。但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第三个存在。
秦氏黄鼠婆的灵魂。
那现在……她人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果秦大所说是真的,秦氏黄鼠婆的死亡和神婆有关,那在五婶口中有关于隔壁人家的经历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黄鼠婆的棺材还在自己家里。
尤其是……如果黄鼠婆也跟着他们一起进来,就在这里,那面对杀死自己的仇人,她难道会什么都不做吗?
池翊音一想到面目全非的大阴村,以及箱庭中第三股力量的存在,就觉得心情沉重。
看来这将是,一场恶战了。
但即便对将要发生什么心知肚明,池翊音还是没有任何退缩之意,他挥了挥手,无声的示意黎司君跟上自己。
两人的影子与围墙的影子融为一体,在村子里脚步轻轻,无声无息的行走。
可在某一扇没有开灯的窗户后面,一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池翊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直到两人从她的视野里消失,她才终于有所动作,在窗边缓缓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房间。
没有开灯的房屋里一片昏暗,只有被压抑到极点的抽泣声。
潮湿冰冷的地面上,女人和几个老小惊恐的抱在一处,眼睛瞪得老大,浑身颤抖着却不敢发出大一点的声音。
“来,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了。”
那人佝偻着身躯,用沙哑的嗓音说:“神婆……我的好姐姐,她到底在哪?”
泪水在女人脸上无声的肆意流淌,她疯狂摇头,抖着声音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话没说完,拐杖就“咚!”的一声重重杵向地面,瞬间扎穿了女人的脚踝,筋肉连同骨骼全部碎裂。
痛苦令女人面目狰狞,甚至盖过了其他所有神经,包括恐惧。
可一声淡淡的“闭嘴”飘过来时,女人却像是中了某种咒语一样,嘴巴瞬间消失,原本是嘴巴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平滑的皮肤,就连声带也好像凭空消失。
所有声音都没有了。
她惊恐的慌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巴和喉咙,旁边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吓得不轻,但前车之鉴在此,没有任何人敢多发出一声,全都死死的逼近嘴巴,无声的惊恐哭泣。
“
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不,不知道,不清楚,不行。”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男人是秦大,我那个好姐姐对外的就发言人,这么信任什么人,可是少见。我的姐姐,她可是连一只蚂蚁都不相信的人,从小就喜欢捉虫子动物来杀,天生的刽子手。”
“你说不知道?”
她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信吗?”
女人流着泪水,连连摇头求饶。
“我会把你的嘴巴暂时还给你。但如果这一次,你还不对我说实话……”
她顿了一下,才笑着道:“那我下一个要捣碎的,就不是你的脚,而是你的心脏了。哦,还有孩子的。”
她低头,看向被女人死死护在怀里的年幼小男孩,笑起来时满脸的褶子都堆积到了一处,像是枯萎的老树皮。
“我姐姐杀了我,我就吃她一个血脉,也算是公平,对吧?”
女人立刻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硬在原地,惊恐的仰头看着眼前身穿长袍佝偻着身形的苍老女人,连眼泪都不敢流淌了。
她下意识的将怀里的孩子紧了又紧,恨不得刨开自己的身体将孩子藏进去,身为母亲的本能被激发,作为母亲最深重的恐惧也随之而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作为母亲的她不敢拿孩子的命去赌。
瘦小老太婆满意的笑了,一抬手,女人嘴巴的限制立刻被解除。
如她所说,将嘴巴还给了她。
女人还在犹豫,老太婆已经老神在在的倒数起来:“三。”
“一……”
“等!等等!”
女人扑过去,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孩子,不顾身后家人的劝阻大喊道:“神婆,神婆在地下!”
老太婆的动作立刻顿住了:“嗯?具体点。”
“我家那口子说,神婆的身体不好,她没办法消化抢来的力量,两股力量在对冲,撕裂了神婆的身体。为了恢复,她就搬到了地下,据说这样可以更快接触地脉的力量。”
女人抖着嘴巴哭泣道:“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具体的,具体的地点我真的不知道,我家那口子没告诉我!真的!”
老太婆沉吟,然后换上了一副慈爱的模样,颤巍巍上前,用枯瘦如老树皮的手掌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她。
“好,好,我知道,你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了,你做的很好。”
“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女人瑟瑟发抖的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被老太婆安抚,悬着的心脏也落了回去。
可下一秒——“噗呲!”
女人猛地僵硬在半空。
她身边的所有人也都瞬间僵硬。
怀里的孩子刚要哭,就已经被掐住了脖子。
一切将起的喧嚣,重新归于安静。
浓重的血腥气在黑暗里弥漫。
乌云渐渐散开,冷白黯淡的月光洒下来,透过窗户,勉强照亮了屋子里的情形。
血液在地面上蔓延,汇聚,汩汩流淌。
老太婆直起身,干瘪瘦小不足一米的身躯笼罩在过于宽大的袍子里,拖地的衣袍沁在血液里。
她不紧不慢舔掉了手上沾染的血液,伸出长长舌头时如同野兽在进食,浑浊的竖瞳细看之下,是土黄色的重瞳复眼,小小的眼眶里挤了四颗眼球,让眼部激凸出来,与干瘪苍老到皮包骨的脸不成比例。
她看起来属于人的部分已经少得可怜,反而无论言行举止还是长相,都更加像是兽。
……黄鼠狼。
老太婆的眼球滴溜溜的转着,四颗眼珠滚动时皮肤也缓慢蠕动,她不再看地上不再动弹的破碎躯体一眼,而是慢
慢转过身去,看向窗外的月亮。
“我的好姐姐……”
她轻声喃喃道:“我们姐妹两个,已经多少年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你别着急,做妹妹的怎么能让姐姐等呢?”
“我这就……”
“去找你。”
木质的门板被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黑夜里如此清晰。
老太婆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她佝偻着腰身,越走却弓得越低,衣袍越来越大得过分,拖在地面上甚至绊住了她的脚步。
而她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像是已经迫不及待的与姐姐重逢,到最后竟然四肢着地的奔跑起来。
然后消失在了村路的拐角后。
黯淡的月光一点点失去光亮,乌云慢慢飘过来,重新遮住了本就不够明亮的光。
而秦大气呼呼的穿过村子,心里憋着气,满脑子胡思乱想都是池翊音之前气得他发飙的场面,越想越生气。
等走到家门口,他就更生气了。
“不是告诉你们最近晚上要把门关好吗?都是聋子听不见记不住是不是?想死就直接说,老子直接把你们送过去当祭品,别在这浪费老子的粮食!”
秦大骂骂咧咧的大跨步走进院子,大门在他身后被他猛地大力摔上,发出巨大的噪音。
他穿过院子,跨进屋子里并没有开灯的黑暗。
很奇怪的是,以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刻笑脸迎出来的家人,这次却悄无声息,并没有来迎他。
这让秦大气得耳边嗡嗡直响,觉得今天哪哪都不顺,令他心烦气躁,边大声骂着蠢笨如猪的妻子和家人,边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摸索着走过去开灯。
但黑暗里看不清路,他不知道猜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重重摔向地面。
“啪!”
秦大觉得,自己好像摔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温热,潮湿,黏腻,似乎还软乎乎的,手抓起来像是在抓一块刚屠宰好的猪肉,而他自己身上也被沾上了满身的水。
秦大摔得不轻,他摇晃着头好半天才爬起来。
而这时候,他在摔倒之前按亮的灯泡,也终于在一阵剧烈闪烁之后,真正亮了起来。
让秦大得以看清他摔在什么东西上。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还保持着手扶着额头的姿势,却僵硬在了原地。
地面上的………是他家人的尸体。
一具接一具叠在一处,肢体乱飞,血肉模糊,胸膛被从中间剖开,肚子里的脏器肠子流淌了一地,又被他压碎,破碎的肉块就粘在他的身上和手掌上。
那些尸体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看着他,死不瞑目。
但最令秦大不敢相信的是,自己年幼的儿子,也在里面。小小的身躯已经没了气息。
他张了张嘴,浑身都在颤抖。
像是有谁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哪里。
秦大就这样呆愣的坐在自己所有家人的模糊血肉中,良久,一声惨叫才终于从喉咙中嘶吼着发出。
撕心裂肺,灵魂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
“儿!!!啊啊!!!”
那惨叫声响彻整个村子。
顿时鸡鸣狗吠,半个村子都被惊到了,不少村民赶忙开灯出门查看。
池翊音赶忙拉着黎司君躲进墙角后面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看着村民从他们眼前匆匆跑过。
直到确认他们并不会被发现,池翊音才慢慢从藏身处走出来,若有所思的看向村民们跑去的方向。
那也是惨叫声传来的地方。
只是那声音……
“你有没有觉
得,那声音,很像是秦大的?”
池翊音摩挲着下颔,怀疑道:“他那种奸诈得黄鼠狼一样的家伙,也能有这样激烈情绪吗?”
那要是怎样的事情才会导致秦大发出这样的声音啊。
池翊音在感叹,黎司君却猛地沉下了眸光,一双金棕色眼眸暗沉到几乎变成了墨色。
黎司君低头看了一眼猴子,猴子也明白他的意思,沉重的点了点头。
池翊音尚未发觉,但黎司君却很清楚,篡改箱庭的就是世界意识,秦大这个人以及所有改动,也必定是世界意识加进来的。
然而就是这么巧,他们前脚刚走,秦大后脚就出了事,经历了如此惨烈的变化。
世界意识做这种事,最可能的目的,只能是……下一个“斯凯”。
黎司君绷紧了下颔线,压制着自己拽出世界意识,直接碾压过去的冲动。
但……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