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琅不置可否,他虽精于医术,却并不懂世人悲欢。
当他还是秦子瑜时,便有人暗地里说过:秦君观世人,宛若仙人俯瞰苍生,虽有悲悯之心,实则最是无情。
那时有人将这句话传到了他耳边,想让他怪罪说话的那位年轻幕僚。
没想到归琅并未在意,甚至还觉得对方观察入微,可堪一用,举荐给了萧映宁……
归琅收回思绪,不再想往事。
雨渐渐变小了,那位白发天师也情况好转,被劝了回去。
归琅让祁净远记下了几个药方,除了给他化瘀消肿外,剩下的均是安稳心神之类的调理方。
他上次走了几家医馆,再加上这些药方中所用材料比较普遍,所以并不担心会有药材名称上的误差。
做完这些,归琅再交代了一些事,便离开了国师府。
回到东宫时,庄太尉已在廷尉府办完了事,等候在此。
一见他,便上前行礼道:“殿下,臣已与章大人交代了有关事宜,以后廷尉府必不会干扰殿下行事。”
归琅请他坐下,庄太尉又将在廷尉府与章良的谈话与他复述了一下。
听了一会儿,归琅便觉着有些不对劲,略为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他只是请庄太尉与廷尉府那边打个招呼,怎么就变成了让廷尉章良站队……?
关键是向来保持中立的章良还真的在庄太尉的劝说下动摇了,虽未明着前来东宫表态,但对方后面说的话已几乎是表明支持太子。
归琅递了一杯茶到庄太尉面前,问道:“庄公行事急了一些,可是因为邪祟之事?”
庄太尉下意识握紧了杯子,欲言而止。
归琅瞬间察觉到了对方的反应不对劲。
庄太尉并不是因为知晓了邪祟的存在,行事风格才有所变化,而是因为其它的理由。
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归琅得出了这个结论,但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相信庄太尉,所以并不急着想要知晓对方隐瞒的事情。
庄太尉想要说出来时,自然会说。
他喝了一口茶,没有再提庄太尉行事风格变化之事,而是说起了其他。
庄太尉握着杯身,一时不敢看太子殿下的眼睛。
殿下是如此信任他……
他又想起了七年前在边境的那个大雪天,那时候他还不是本朝太尉。
他重伤躺在雪地上,天地是那样的白。
边境很冷,冷到令他失去痛感,仿佛全身的血都要流尽了。
然而就在他意识也要被冰雪冻住时,太子殿下却忽然出现,将他救回了军营。
他至今都无法想象,那时仍是少年郎的殿下,是如何冲破重围,又如何带着他这个累赘逃离了蛮人的追杀……
无论何时,他都不应该瞒着殿下。
庄太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走到前面缓缓跪下。
“请殿下恕罪,臣如此行事并不是因为邪祟,而是有事相瞒。”
“庄公请起,吾怎会怪罪于你。”
归琅将庄太尉扶了起来,对方起身后面色仍带着挣扎。
沉默了片刻,庄太尉才说道:“殿下,那日在谢府,您与国师离开后,谢帆与臣说了一个秘密。”
“他说,殿下您并不是陛下与皇后之子……而这个秘密,正是宁德皇后在世时亲口所说。”
“臣得知后夜不能寐,不知其真假,故一直瞒着殿下……”
归琅不觉得谢帆会拿这种事编一番话来骗人,于是询问庄太尉,谢帆具体是如何说的。
庄太尉一字不落地给他说了一遍,并且尽力描述出了当时谢帆的神情。
太子不是皇后的孩子,亦不是皇帝的子嗣。
归琅听闻后眸光微动,仔细回忆了一下幼时,记忆中关于宁德皇后的片段并不多。
他只记得,那时皇后身边的嬷嬷常对他说,皇后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见他,让他不要放心里去,哪有母亲不牵挂自己的孩子。
然而也有人私下里的议论被他听见,说皇后是因为双胎一死一活,这才不想看见太子殿下。
至于皇帝……
归琅忽然想起了皇帝那个带有惧意的眼神。
皇帝不可能不知晓此事,只是他为何会让自己成为太子,又为何心生惧怕?
归琅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无论是关于真龙天子与玉玺,还是关于他的身世……越来越多的谜团线索指向了皇帝。
他抬头看向了庄太尉,问他在二十二年前,皇家宗室中可有其他动静。
庄太尉瞬间明白他想要问什么,恭敬回答道:“臣已悉数查过,并无可疑之处。”
“不过时间过去已久,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无法查明……”庄太尉又迟疑着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