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在阮絮的身前停驻,那夜在贞元帝的房中,阮絮竟敢与她呛声。
说她既无证据也非后宫中人,怎能恣意污蔑。
气得柔嘉当夜回去便给皇后去信一封。
她拢了拢沾了些雨水的乌发,笑道:“这倒是巧了,阮美人竟再与我相遇。”
阮絮面上盛笑,她漆瞳一转,将心底的笑意敛去。
道观就这么大,柔嘉又是个无甚事可做的,整日都在转悠着寻那清执,能不相遇才怪。
“是啊,没成想竟再与郡主相遇。”阮絮宛然一笑,媚眼含着一泓秋水。
柔嘉唇角微沉,她敛去神思后因笑道:“阮美人在这玄都观想必也待了足足有二十日了吧,应当也对外界的事不大知晓。”
阮絮但笑不语,她只知晓柔嘉这般待她,一是出于其母舅和柔嘉之父之间有龃龉,二则是因为这清执。
不过一个男子而已,何苦惹得柔嘉这样相对。
“不知阮美人可知道那侯府的小将军霍平澜?”
“平澜哥哥?”阮絮一时间脱口而出,意识到所言不妥后又转而道:“不知霍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入宫前闻听他尚在西征。”
柔嘉将阮絮的反应尽收眼底,她长睫微动,笑答:“霍将军那可是位不可多得的少年将军,怎会有事?只是听闻他回京后带回来了个苗疆女子,似是叫萝瑶,二人瞧着倒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呢。”
阮絮垂首低眉,拿着粉帕的手攥住了衣角,半晌后她才抬眸,目中似环了一圈的莹泪:“那倒是一桩喜事。”
“是啊,这自然是一桩喜事,听闻霍将军与阮美人还是旧时,若他听见阮美人所言,必定是欣慰的。”
柔嘉抬了抬手,慕秋将手中的伞面撑开,泼落了伞面一道雨丝。
“我瞧着时辰也不早了,阮美人快去为陛下侍疾吧,只是我与美人不是一道的,恐无法为美人撑伞了。”
柔嘉今日本就是来试探一番,既知晓阮絮与霍平澜之间不寻常,便可徐徐图之。
“郡主慢走。”
女子的声线微微颤抖,像是带了些低泣。
柔嘉含笑而去,转伞之时,洒了阮絮一身的雨水。
待到柔嘉离去后,阮絮方才垮落的唇角却再度扬起。
“霍平澜?”她嗤笑一声,看着柔嘉轻快的步子,笑意深达眼底:“不过是年少旧时,还想以他来为我做局吗?”
阮絮瞧着这方阴沉的天色,慢慢走至亭沿。
霍平澜同她是旧时不假,两家亦是世交,可就在阮家失势,阮絮母舅倒台后,霍家却骤然同他断了联系。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阮絮自不会心有怨怼。
至于霍平澜,她当初的确是想借霍平澜之势逃离阮府,奈何叔父已将她的生辰八字呈给了上去。
冰凉的雨丝渗进了她的衣襟内,漫了她一身的寒凉,让她清醒了几分。
当务之急,还得是先保住她的命才是。
阮絮抬步走向石阶,可将将走下去一方石阶后,头上却骤然多了道沉影。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雪松之气,阔袍宽袖自阮絮的指尖擦过。
“施主是忘记带伞了吗?”
清冽如山涧的嗓音透着冷凉,阮絮回眸正跌入一双淬有星辰的眸子里,只是那双眸中又藏匿着冷冽。
“道长怎么来了?”
阮絮一时诧然,清执这几日都在道房内休憩,怎的今日下雨的天还出来。
“来给施主送这食盒的。多谢施主那日为贫道送粥。”
清执向阮絮颔首一揖,眸光却落在了阮絮被衣襟遮挡的脖颈,阮絮微微偏头,恰好将那抹红印展露无遗。
清执扣着伞柄的手骨节泛白,他凝声问到:“那日贫道多有冒犯,还望施主恕罪。”
阮絮自知他说的是何事,她眉目含笑:“冒犯?我怎生不记得了?”
女子笑眼盈盈,丹唇微扬,舒展的眉目上盛了些雨珠。
清执鬼使神差地抬手,轻柔地替她掸去了眉间的雨珠。
阮絮怔愣片刻,鼻尖还留有一道松香。
却听头上传来清执的声音:“施主是要给陛下侍疾吗?贫道送您过去吧。”
阮絮也不推辞,同清执并肩而行。
积聚的雨水打着清旋儿,托着几片枯叶。
她同清执并排同行,二人的衣袍交相缠绕,尚且能闻见对方身上的浅香。
阮絮行于清执的右侧,清执手中的竹伞向她那处偏移,而清执的左肩倒是被雨水浸湿。
“道长,您的衣衫都被浸湿了。”
二人在贞元帝所居的道房前站定,清执的右手还撑着竹伞,彼时他左肩染雨,飘来的雨丝落在他似玉的面容上,串联成雨珠,自他清隽的下颌处滴落。
阮絮抬手用自己的衣袍擦了擦清执的左肩,又将手抬至清执的脸颊处。
四目相对之时,风卷涟漪。
阮絮试探着为其拭去了下颌处的雨珠,而这一次,清执并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