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很天真,以为父亲是被皇上叫进宫里议事,很快就会回来。
等了两三日,她没有等到父亲,而是等来了宫里的禁卫军。
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侯府就被禁卫军团团围住,只进不出。
阮明姝从未见过这种阵仗,鞋子都没穿好就着急忙慌去主院找她的母亲。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母亲也被请进了宫里,不见踪影。
深夜里,侯府里还是灯火通透。
大太监乃是皇帝身边的宠宦,已经同当今圣上走过了许多风风雨雨,他瞧着脸色煞白,快哭又忍着眼泪的阮大姑娘,漫不经心撩了下拂尘,“阮大小姐不必惊慌害怕,等陛下查明真相,自会将侯爷放回来。”
阮明姝其实已经被吓破了胆,不过她不能让一个阉人看了她的笑话,她如今就是侯府的脸面,她问:“公公,可知道我父亲是出了什么事?”
大太监哪能告诉她,“阮大小姐安心等着便是,若真有什么事,您也帮不上忙不是?”
阮明姝张了张口。
太监已是不耐烦,淡淡打断了她的话,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书房,背过手冷声道:“搜。”
禁卫军从侯爷的书房里搜了两箱子的东西,带回皇宫复命。
阮明姝眼睁睁看着他们抬着箱子离开,她一整夜没有睡着觉,第二天早晨宫里便传来消息。
高阳侯被牵连进前太子的谋逆案中,已被下了大狱,等候处置。
阮明姝扶着春枝的胳膊才没有跌倒,她的心就像是被攥在旁人的掌心,用力的往深处拽。
侯府里一片死寂。
阮明姝匆匆忙忙跑去找她的二叔,可二叔闭门不见。
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侯府的人,尚未有定论,他当然不会蹚这个浑水。若是皇上只是为了寻个由头处置侯爷,其他人自会相安无事。
侯府的爵位,说不定还会落在他的头上。
这种时候,他自是要袖手旁观,作壁上观的。
阮明姝从二叔的院子里出来就碰见了她的弟弟,阮敬辞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紧绷着脸,皮肤雪白。
阮明姝心想他毕竟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平时只会读书,父亲出了事,心里肯定害怕。
她走上前,不太愉悦的抿了抿唇,“你怎么不在书院里念书?”
阮敬辞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什么来。
阮明姝打起精神安慰他说:“你别怕,父亲不在,便只有我在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阮敬辞半点都不怕,他对嫡母,自是恨之入骨。
对父亲也没什么感情。
他的嫡母,只生了阮明姝一个女儿,膝下无子。
便在他母亲刚生下他的那天,赐死了他的生母。
若不是身边伺候多年的嬷嬷告诉他这件事,阮敬辞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何况,阮敬辞知道陛下此番并不会要了他父亲的命。
他听着这位不怎么聪明的姐姐说的这句话,心里复杂,自己明明吓破了胆,还强撑着来安慰他。
阮敬辞抿唇:“我不怕。”
阮明姝心不在焉嗯了声,只叫他好好读书。
她得想办法见上一面她的父亲。
侯府遭了难,莫说先前上赶着巴结她的人,便是连亲戚都不怎么想搭理她。敷衍了事,谢绝见客。
阮明姝是绝不会低头四处求人的,要她将脸面放在别人跟前让他们踩,这绝无可能。
便是她肯放下身段四处去求人,除了被人偷偷嘲笑,毫无用处。能帮得上她忙的人屈指可数。
阮明姝忽然想到了献王的弟弟。
他正好在刑部做事,叫他通融通融,让她去牢狱里探望她的父亲,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
阮明姝此刻有几分懊恼,虽见过几次面,她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也不知道他是哪个王爷。
不过,这日正巧。
那人又叫他的随从过来送书,也不知他这是什么怪癖。
日头正高,有些晒人。阮明姝站在台阶上叫住魏广,居高临下:“我要见你们主子。”
……
一辆马车悄声无息驶入巷子深处。
少女被人搀扶着缓缓下了马,经过几道门,又被引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小院。
阮明姝在半路上想起来了男人的名字。
他说他叫沈嗣。
书房门缓慢被推开,阮明姝迈过门槛,踏了进去。
她看见他在写字,周身偏有种极其与世隔绝的冷淡。
阮明姝捏紧手指,开门见山:“有件事,你得帮我一个忙。”
沈嗣撂下毛笔,缓缓抬头,似乎是想听听她还要继续说些什么。
阮明姝迎着他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强装的镇定自若,“我要见我父亲一面。”
大小姐第一次求人还不太熟练。
硬邦邦的语气,还有点…难以启齿之感。
怕他不答应,阮明姝便睁着无辜的双眸说起谎话来,她一说谎,就容易磕磕绊绊的,语气也跟着软弱几分,糯糯的:“我同你兄长感情十分的好,你这回帮了我,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重赏。”
阮明姝说完就看见男人浅浅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比不笑好看许多。
像是会勾魂的神仙似的。
她见他笑了,格外心虚没底。
不过转念又想,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她有什么好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