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许多事情阮明姝都想不到, 譬如成婚之后是要生孩子的,赵清茹的三言两语就让她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 好像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不生。”沈嗣不得不接受他和她有代沟, 无论是年龄上的还是心智上。
阮明姝蹙着眉头,显出几分稚气,柔软的小脸, 纠结的神色,被灼灼春光晒得泛红的皮肤,反而显出白里透红的气色,她说:“可是如果我们成婚很久还生不出孩子,我会被人嘲笑的。”
这样的事,阮明姝听过很多回。
她的远房表姐嫁到了京城,成婚才半年就被婆婆催着早些怀上孩子, 她只见过表姐几次, 每回都是垂泪伤心的样子, 看着也一次比一次瘦。
不知她那刻薄的婆婆从哪里寻来的偏方, 言之凿凿能生出儿子,每天都逼着她喝酸苦的汤
沈嗣看着她的脸,忍不住说:“不要噘嘴。”
微微鼓起来的腮帮子,叫人看了手痒。
阮明姝真是服了他, 连噘嘴都不让噘,他的怪毛病真的好多,难怪没人喜欢他,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疼人。
“我们可以抱一个假孩子吗?”阮明姝可不想每天都喝乌漆嘛黑的汤药, 光闻着味就令人作呕, 还要去庙里烧香拜佛, 供奉送子观音。
“我能让人用棉絮缝个假肚子, 装作我怀胎九月,然后我们去抱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她真是聪明,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沈嗣语气淡淡:“抱别人家的孩子?”
阮明姝一下子变得心虚,他自己都说了他杀人不眨眼,听这种语气好像对她抱养别人家的小孩很不满。
少女声音弱弱的解释:“我又不去偷小孩,也不去抢小孩。”
“那你从哪里找?”
“你不知道有些穷苦人家生了女孩会扔掉,我们把她抱回来也是做了好事的呀。”
沈嗣竟有一丝欣慰,至少她没想着去买个孩子。
古代生产力低下,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根深蒂固。生在这个时代的女孩儿的确十分的可怜。
沈嗣说:“那也不行。”
阮明姝不服气,甩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牵着自己,“那你和我生。”
他碰都不肯碰她,又不肯体谅她的难处,哪有他这样的丈夫
小姑娘独自生闷气,埋着头往前走,倔强的背影透着怒。
沈嗣忽然想起她之前走着就栽进了雪堆里,他怕她跌倒,摔疼了又是一堆的麻烦,手疼膝盖疼,眼泪汪汪,哭得脏兮兮还要指责他不肯哄她。
沈嗣大步流星,跟在她的身后,握住她的手腕,“你还小,先不急着生孩子。”
阮明姝知道他这就是借口,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也不想和他生孩子的啊。
既然他不同意她抱别人家的孩子来养,她还有别的法子。
阮明姝放缓了脚步,走的没有之前那么着急,这次也没有急着甩开他的胳膊,好像变得乖了起来。
她心中亦是万分忐忑,挣扎良久她问:“你不想和我生孩子是吗?”
沈嗣:“是你不用这么小就生孩子。”
身体发育还没成熟,心理又不够成熟。
太早了。
可能这个年龄的她都还不知道生孩子这件事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嗣沉吟,“你不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吗?生了孩子你就要负担起母亲的责任。”
阮明姝还是第一次看见不想要小孩的男人,他们不都急着传宗接代吗?怎么他和别人不一样?
她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又不讨厌他。
因为她也不喜欢孩子。
养小孩实在太烦人了,尤其是遇到不听话的熊孩子。
作天作地,翻来覆去的折腾。
蛮不讲理又霸道,动不动就哭闹,哪里可爱了?烦都要被烦死。
“我不想吃药,我也不想每个月都抄经书,求神送子。”阮明姝垂着眼皮,声音听着愈发的低落,“我才不要被别人嘲笑生不出孩子。”
小姑娘再怎么娇横,心里到底还是脆弱的。
人言可畏,流言能杀死一个人。
现代的舆论环境对女性就是十分的严苛,何况古代。
沈嗣皱了眉头,心尖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谁笑话你,你就打回去。”
阮明姝愣了愣,抬起兔子般红红的眼睛,要哭不哭的模样也招人的很。
他不是不喜欢她骄纵跋扈的脾气吗?老师还教学生打架吗?
“有多大的劲儿就扇多大的劲儿。”
“我还没有打过人呢。”
阮明姝力气不大,她虽然动不动就犯公主脾气,但还真的没有亲自动手打过人。忽然让她去打人,她竟然有些害怕。
“怕把我自己的手给打疼。”
“那就让你的丫鬟帮你打,找个力气大的,一耳光能把人扇的说不出话来,以儆效尤,这样就没人敢在你面前说闲话。”沈嗣不会把她教成充满真善美处处退让的圣母,他的拇指散漫扣着少女的下巴,低头盯着她泛红的眼睛,“怕什么?我又不是不给你撑腰。”
阮明姝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好吧,她竟然还有一些感动。
沈嗣这种态度才是对她,他就得好好对待她,哪怕他不喜欢她,就算她以前要杀了他。
可是他娶了她,就只能对她好。
阮明姝点点头:“哦。”
沈嗣又牵住了她的手,生怕她走丢,“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现在读万卷书,以后才能行万里路。
等她成年后,沈嗣不会管她想做什么,做出任何选择他都不会干涉。无论是再嫁,然后相夫教子,或者是继续过她大小姐的生活。
“知道了。”
阮明姝被他牵着走了一段路。
宫里红墙碧瓦,檐沟落雨。
她悄悄地仰起脸看了几眼身侧的男人,眉目清朗,神色沉稳。她的目光逐渐往下滑了几分,撞见男人清晰明显的喉结。
她的夫君,长得秀色可餐。
为什么传闻将他传得那么丑陋?她那个时候是真的想一头撞死,还好她胆小惜命,舍不得世间的荣华富贵。
阮明姝的小拇指动了动,勾着他的手指头,“我昨晚梦见我的表哥了。”
睡觉之前她虔诚闭上眼睛对菩萨许愿,祝她和表哥在梦中幽会。
沈嗣掀了掀眼皮,紧紧扣着她的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阮明姝一贯看不懂他的脸色,是喜是怒。
她只有嘴上把他当成夫君,心里并未当真,她继续说:“也不知道他的病有没有好,怎么我一成婚他就病了?”
阮明姝絮絮叨叨,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从母亲那里得知陆衍病了,她一直惦念着。
沈嗣一个字儿都没理他,眼皮微动,没有作声。
阮明姝为了这事喋喋不休:“他是不是见我新婚,难过得病了?”
沈嗣依然不说话,他并不是很想听她说这些。
阮明姝又说起昨晚她做的梦,梦里面也是春天,料峭的雨天,少年从江南匆匆赶来,衣襟湿透了。
他说给她带了礼物,是一块碧绿的玉佩,刻着她的名字。
她很喜欢,忍不住抱住了陆衍。
少年身躯薄瘦,衣襟上溢出淡淡的清香。
他没有推开她,反而抬起胳膊慢慢抱住了她。
阮明姝醒来还在想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你怎么不理我?”
沈嗣扯了下嘴角,十分冷漠:“幼稚。”
阮明姝忍了下来,她现在不和他吵架,她还有事要和他的商量,“夫君。”
沈嗣沉默。
阮明姝又对着他卖乖,“以后我可以和我表哥生孩子。”
沈嗣:“……”
阮明姝刚才忍着没有说,这会儿时机正好,“夫君,如果这几年我们不能和离,我可以和我表哥生个孩子,当成是你的来养,这样别人不会以为你不举,也不会说我的是非。”顿了顿,她说:“以后我会让我的孩子好好孝敬你。”
沈嗣面无表情:“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