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楚越宣的声音。
原本专心和花生米搏斗的江月蝶倏地抬起头。
她攥着剥好的花生,先是看了看门,又看了看温敛故。
从楚越宣发出声音后,温敛故就低头垂眸,把玩起了那根不知从哪里来的稻草。
也不知道一根破草有什么好玩的。
江月蝶咬牙:“所以你早就知道门外是楚大侠?”
闻言,温敛故停下了手中动作,无辜回望。
“是呀。所以我才反复问江姑娘,要不要去开门。”
江月蝶:……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以后再有类似情况,温公子可以直说。”
温敛故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听江姑娘的。”
随着他的动作,半披散在脑后的一缕发丝落在了颊边,竟一时间显出了几分温驯。
像是察觉到江月蝶的视线,温敛故舒展眉眼,对着江月蝶浅浅一笑,那双修长莹白的手里还捏着稻草。
罢了。
江月蝶捂住额头。
和低情商的傻子计较什么呢?
最后还不是要像父亲一样把他原谅。
“江姑娘?你在吗?”
屋内许久没有回应,楚越宣不免担忧。
江月蝶急忙提高声调回应:“我在!马上就来!”
聒噪。
温敛故停下了手中动作,不由微微皱起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我去开门,这些就给你啦!”
江月蝶并没注意到对面人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她急着去开门,可手中剥好的花生米也没地方放,便一股脑儿的塞进了温敛故的手中。
“你先吃着,为——”
“为父”一次差点脱口而出,江月蝶硬生生转变了语调:“为了避免你饿,你先吃点花生米,我去去就来。”
这话说得奇怪,仿佛真的将他当成了一个不知岁的小孩。
见温敛故没有作声,江月蝶也懒得等他回应,在说完话后,就提起裙摆,小跑着去了门口。
温敛故被塞了一手的花生,他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稻草,用指尖拾取一粒。
花生外有一层薄薄的纸衣,温敛故轻轻一动,顷刻间化为齑粉,露出了被包裹着的饱满米黄果仁。
他像是来了兴致,将江月蝶递给自己的花生米一粒粒的剔除外衣,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手帕,将花生米工工整整地摆放在了上面。
“江姑娘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久……”
“江姑娘没事就好……”
“江姑娘……”
江姑娘?
先前不是还叫着“江小姐”么?
温敛故微微蹙眉,有些不悦。
他对他们的交谈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并不想再听。
只是两人的声音偏要传入他的耳畔。
“楚大侠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楚大侠多虑啦!”
“多谢楚大侠。”
叫得倒是亲密。
手中动作一顿,温敛故向门口处淡淡瞥了一眼。
天□□晚,已近黄昏。晚霞压云,从远远的天际坠下,穿过树木枝桠、瓦舍屋房,稀薄地散在了人间,愈发将红尘渲染的暧昧。
那只傻兮兮的蝴蝶正站在门口,对楚越宣展露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她笑得又丑又蠢。
温敛故捏着花生,异样的感受一闪而逝。
这感受说不清道不明,胸口处像是一个碗,而这碗原本空无一物,现在却被人倒入了些许清水,又扔进了一个李子碾碎。
又酸又涩,又堵又闷。
这样的感觉,温敛故以前从未有过。
他看过人的尸体,他知道这个地方应该放着心脏。
可温敛故从未感受过心跳。
因为他是妖。
而妖化作人,是没有心的。
温敛故好奇地伸出手,覆在了胸口处。
很平静,没有任何声音。
像是刚才那一瞬的异样,只是独属于他的错觉。
放下手后,温敛故平静地抬起眼。
江月蝶身着绿衣粉裙,和楚越宣站在门口。绯红的霞光将两人圈在了一起,看上去和谐又般配。
温敛故看见江月蝶笑着伸出手,从楚越宣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
“哇,多谢楚大侠啦!”她说。
她笑得灿烂又热烈,口中吐出来的话语,更是包含着极大地喜悦,以及无需感知都可以听出来的快乐。
温敛故不太高兴。
他觉得自己的宠物被人抢走了。
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剩下的那些可怜的花生米瞬间沦落到和外皮一个下场,悉数化为了齑粉。
无一幸免。
于是等到江月蝶蹦蹦跳跳的回来,看见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敛去了笑意的温敛故。
以及他面前摆着的,满满一帕子去了外皮的花生米。
江月蝶疑惑道:“温公子?”
温敛故垂着眼眸,兀自叠着手中的东西,没有应声。
江月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呃,一根稻草?
好好的稻草已经被温敛故折得乱七八糟,七歪八扭的,模样惨不忍睹。
江月蝶摸不准头脑时,温敛故冷不丁地开口。
“聊得可开心?”
“开、开心?”
温敛故叠着稻草的手一顿。
他又想起了江月蝶先前说的话。
‘折断我的四肢,挖了我的眼睛,抽出我的骨头,剖开我的心肝,将我制成一个死物’
是啊,将她制成一个死物。
若是死物,就不会对旁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