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没有说完的机会了。
温敛故想要动手时,从来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
楚越宣的长剑非但没有能阻止温敛故,反倒被他借力打偏,长剑一阵嗡鸣,钉在了白家大长老的肩上。
对方本以为侥幸逃过一劫,眼中喜色未消,就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惊呼。
听见这些,温敛故却还是没有笑意。
真奇怪啊。
温敛故蹙着眉,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
没有心跳,只有一片荒芜的寂静。
……可还是不痛快。
“白容秋是白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更是白家家主属意的继承人。纵使有错,也该将她交予白家!”
楚越宣头疼极了,看着明显在走神的温敛故,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赔罪。”
在楚越宣心里,白容秋此事确实做错了,但却不该由他们来杀。
温敛故终于回过神来,他扫了一眼楚越宣,忽而笑了出声。
夕阳落下,将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了温敛故手中的匕首上,暖阳泛着冷意,越发衬得笑声无比嘲弄。
温敛故笑够了才终于敛去了笑意,平静地看向了楚越宣:“交给白家……白家会怎么做?”
楚越宣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无从辩驳。
白家会如何做?看白容秋以往的作风也该知晓。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温敛故嘴角向上扬起,幽深的眼瞳里荡着笑意:“其实他们做些什么都与我五官,因为我只想杀了她。”
规劝的话卡在了喉咙,楚越宣骤然止住了话头。
气氛将至冰点,没有人敢开口。
风声咧咧,乌云压低,是要狂风暴雨的征兆。
眼见话题就要滑落到危险的边缘,韩风眠心中叫苦不迭。
他重重用手肘捅了下楚越宣,示意他赶紧闭嘴,又大着胆子对温敛故道:“温公子先别着急,那几人虽然没用,没带回江小姐,但是他们问出了地点,在无稽山西边的小树林。我们现在立即赶去,江小姐应当还没走远。”
温敛故不知何时又低下头,把玩起了那把匕首:“我不着急。”
韩风眠:“……”
您老都这样了,就别嘴硬了吧!
韩风眠急得团团转,又不敢真的戳破温敛故。反倒是一直安静的慕容灵咬住下唇,似是在思考什么。
她本是特别害怕温敛故的,说不出的惊惧,但此刻倒是不那么怕了。
温公子杀人时虽然可怖,平日里也总是无悲无喜的像是庙里的佛像俯瞰众生,但涉及到与江小姐有关的事情,他倒是难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这个想法在脑中转了转,慕容灵忽然开口:“温公子不急,江小姐却会着急。”
摩挲匕首的手指停顿,指尖无法在上面感受到半分温度。
温敛故侧过脸:“她会着急?”
“当然!江小姐看不见温公子定会着急的。”慕容灵赶忙道,“若是温公子身上有江小姐的东西,我可以用破空阵法引出一条去路。”
温敛故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团头发交给了慕容灵:“这是我和她的头发,应当可用。”
青丝纠缠,绕在一起,分辨不清。
楚越宣瞥见这一幕,讶异之色一闪而过。
结发啊……
怪不得温公子这样着急呢!
慕容灵了然地眨了下眼,飞速接过。
找到了慕容灵,又有了寻找江月蝶的方法,事情至此似乎已经告一段落。
然而温敛故却不觉得。
白衣于风中扬起,身形缥缈,犹胜鬼魅。
温敛故不知何时到了白家大长老的身边,白皙修长的手落在了插在他肩头长剑的剑柄上。
杀了这么多人,他确实笑着的。
这人……不,他已经不是人了!根本就是个恶鬼修罗!
大长老心中惊惧万分:“别杀我!我去替你向白家求情!”
抖着嗓子,声音粗粝变了调子,显然是极怕死的。
楚越宣站在温敛故身侧,已然看穿了他的打算,叹了口气:“我来吧。”
白家大长老最是歹毒,也最是该死。
他们方才都已知晓,这白家大长老为了讨白容秋欢心,想出了许多恶心的法子,万幸都未奏效。
楚越宣无奈地想,反正杀都杀了,不差这一个。
恰逢此时,白烟袅袅升起,一面飘向了温敛故,一面摇摇晃晃地飞向了西面。
是慕容灵的符箓起了效。
温敛故对楚越宣的话置若罔闻,倒是白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白烟若雾,飘飘摇摇地落在了一面小树林,离得不远,只是树林里似有些妖气。
温敛故看了片刻,回过神,歪着头看着白家大长老,低声轻笑:“你该感谢她。”
下一秒,长剑被随意抛向远处的捉妖卫,时刻关注他动向的楚越宣立即飞身去接,与此同时,一把匕首刺入了白家大长老的心口。
大长老瞪大了眼,苍老浑浊的眼珠里写满了临死前的惊恐。
抽搐了几下手脚,终是没了动静。
温敛故亲手了结了白家长老,心情也不见好转。
韩风眠却注意到,温敛故杀了人后,唯独将手背上的抹去。
也是个怪人,韩风眠心里嘀咕,脸上被溅到了鲜血也不见他有半点在意,手上倒是弄得干净漂亮。
楚越宣沉着脸,定定地看着手中长剑,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慕容灵出声打破了沉寂:“破空引持续不了太久,我们要赶紧找到江小姐!温公子,她在等你。”
韩风眠忙不迭地点头赞同。
温敛故这才终于笑了起来。
他站直了身体,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最后的一缕光芒即将消散,温敛故颇为惋惜地看了眼一地尸体,轻声呢喃:“可惜她急着找我,否则不会让你们死得这样干脆。”
这句叹息并非说给谁听,旁人也都没注意,唯有正在探查白家人尸身的韩风眠听了个正着。
毛骨悚然。
韩风眠总算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脏颤抖的堪比当年第一次打翻自家娘亲的梳妆匣后,又不小心把老爹的古董花瓶砸碎。
尤其是对上温敛故那双犹如深渊般的眼眸时,冷汗霎时间湿透了后背的衣物,韩风眠惊恐地看着温敛故,干笑道:“天、天气——”
天气正好?但此时大雾弥漫,乌云密布,显然不对。
天、天要亡我啊!
韩风眠发誓这是自己有史以来脑子转动最快的一次,他眼珠快速转动,在瞥见温敛故的白衣时灵机一动,硬生生改口:“天色暗了啊。”
……没救了。
韩风眠木着脸,几乎都能想象出下一秒温敛故展开折扇,笑吟吟地将他尸首分离的画面。
然而,并没有?
韩风眠惊异地发现,温敛故思考了几许,居然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话:“多谢提醒,我要快些了。”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眉眼变得柔和,似初春流水映冷月。
戾气与锋芒全消,只留下浅浅的一层柔软。
被温敛故缓和下来的神情迷惑,眼见他似是要离开,韩风眠按住了侧脸凝固的血痂,扭过头捅了捅慕容灵的胳膊,小声问:“为何天黑就要快一些?”
温公子动起手来这样干脆利落,瞧着也不像是个黑夜就不入树林的怂人呀。
不等慕容灵开口解释,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已传来。
“她怕黑。”
话音散落在晚风之下,缥缈若云烟似雨雾。
就在韩风眠品着这三个字时,抬眼间,白衣若皓雪纷飞,早已融入进将至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