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长霖当即想要上前,江月蝶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了回来。
“别着急。”江月蝶对他比了个手势,“先听一会儿。”
她拉着闻长霖的衣角,两人躲在了树后,闻长霖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几秒后面露喜色。
“是李嬷嬷的声音!”他欣喜地回过头,“她从小将我带大,我绝不会认错的!”
说完这话,闻长霖顿了几秒,看着江月蝶惴惴道:“江姑娘,你、你若是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先随我回闻家,再做打算。”
江月蝶发誓,她本是想要拒绝的。
只是就在她打算拒绝的那一秒,脑中再次响起了系统的机械音。
【请取得任务道具·闻家玉扳指,并佩戴三日】
【若失败,则视为自动放弃归家心愿】
草!
又来?!
狗系统你还真是不做人了?
江月蝶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系统暴打一顿。
可惜她现在受制于统,只能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然后对着闻长霖大义凛然地一挥手:“走!回闻家去!”
闻长霖的表情微妙地卡顿了一下。
话倒是说得没错,只是这气势……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去把他闻家烧了一样?
但闻长霖很快反应过来,江姑娘这是答应了!
他不禁面露喜色:“江姑娘这边请!”
江月蝶点点头,可心中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没走几步路,江月蝶忽然回过头向他们原先藏身的小树林望去。
树影横斜,月落乌啼,依旧是一片森然。
闻长霖见状有些疑惑:“怎么了?”他顺着江月蝶回头的地方望去,“江姑娘别怕,那些树妖被我的符箓困住,暂时出不来,我们快些离开便是了!”
好像确实没什么特殊情况?
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
江月蝶摇摇头,回过神来:“没事,只是方才好像听到了一些声响。”
她耸了耸肩,走到了闻长霖身边,随口敷衍:“大概是之前被树妖吓到了,有些疑神疑鬼的。”
闻长霖很是喜欢看她鲜活的模样,也不觉得江月蝶多事,反而纵容道:“江姑娘性子谨慎,这是好事。”
他笑起来时温文尔雅,有几分书生意气。
和某人有些像。
一边引着江月蝶向前,见她一瘸一拐,闻长霖不免心疼:“江姑娘怎么会误入这片树林,可是与家人走散?”
他微微皱眉时,也有些像那人,江月蝶想。
倘若不是见过温敛故,她恐怕也会赞叹一句“君子如玉”,只可惜珠玉在前,反倒显得东施效颦。
江月蝶摇摇头,挪开目光:“不是走散。”
生怕闻长霖还要追问,江月蝶乜了他一眼,顺口胡诌:“我是来扒树妖皮的。”
闻长霖:“?”
“本想把它扒皮烧会做成那个什么‘枯木枝’,谁知道马失前蹄,不小心被捉住,差点被它扒了皮。”
闻长霖:“!”
擦了下额角的汗,闻长霖眼中光芒更甚:“不愧是江姑娘,就是这样胆大心细!”
江月蝶:“……”
这下轮到她无语凝噎了。
先前江月蝶只是觉得这小伙子有点不太对劲,所以打算说点凶残的吓退对方。
结果怎么这人好像对她更热情了?
江月蝶面色古怪。
人的喜好,还真是多种多样啊。
……
晚风吹过,为着分外闷热的暮秋之夜增添了一份凉意。
高耸入云的树木原先连天空都敢遮蔽,此时却不知为何,褪得一干二净,那些枝干上的倒刺也收敛起来。
乖顺的好似方才的张牙舞爪从未出现过。
江月蝶先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身后的树丛里确实还有人。
身着白衣的公子低声呢喃:“树妖……的皮么?”
指尖夹着一枚蝴蝶兰的发簪,在树干上轻轻划过,那破开的树干竟然流出血来!
白衣公子半垂下眼眸,低声笑了起来。
一声刺耳凄厉的尖叫响起,空气灼热似火,原先以为可以躲避的树妖们不再想着逃离,四面八方而来,狰狞着向站在中心的白衣公子袭去。
分明是千钧一发之际,白衣公子依旧闲庭信步般怡然自得,好似周遭的一切威胁都不过尔尔。
不配被他放在眼中。
暗处中一只树妖悄无声息地伸出了枝干,打算来一个突如其来的偷袭。
它是这些树妖里的老大,从来都是它先动手取走最喜欢的部分,其他树妖才能分食剩下的残羹。
碗口粗的枝干无声无息地朝着白衣公子移动,在最后半寸时倏地袭去!
“啊啊啊啊啊——!”
本以为是必胜的袭击宣告失败,树妖察觉不对立即想要退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妖力牢牢的吸住。
不止是它,周围的所有树妖都不能再有任何的移动!
为首的那个树妖惊声尖叫起来:“你和先前那个女子——啊啊啊大人恕罪!大人饶命!”
衣袖下的手青筋突起,瞳孔逐渐染上了血色,银白色的丝线在他的指尖环绕,又隐隐蔓延出去,将那些树妖悉数缠绕。
听见树妖的话,温敛故眼中的血色淡了些。
他微微勾起唇:“她还说了什么?”
为首的树妖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它颤抖着枝干:“没、没说什么!”
树妖顿了顿,瞥见了对方恹恹的神色,想着自己与他同为妖族,小心翼翼地解释:“先前、先前我将她捉来,本是看中了她那一身的好皮……”
“大人明鉴!我、我没有动手!那小姑娘身体里有您血液的气息,我——”
树妖的话没有说完,就瞪大了眼睛。
顷刻之间,它化为了灰烬。
“我不喜欢别人叫她‘姑娘’。”
温敛故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扫了一圈周围的妖物。
“继续。”
一片死寂,没有一只妖敢应声。
温敛故微微拧起眉,抬手飞出折扇,瞬间又有三只树妖被削去了半边妖身。
鲜血喷洒,落在灼热的枯木枝上,顷刻干涸。
这下谁也不敢沉默,争先恐后的开口。
“我、我感知到过她的气息!”
“她是用蝴蝶兰割开手中绳子的!”
“……下山时,我看到那个人类男子一直在和她说话!”
人类男子。
和她。
听起来那么的相配,有那么的……令人不悦。
温敛故垂眸看向了那枚蝴蝶兰的发簪,发簪尖端还有点点暗红色的痕迹。
是她的血。
心口愈发闷堵。
温敛故方才看见了江月蝶,却没有拦下她。
他本以为这是第三种解决方式,让江月蝶离开。
不在身边,就不会影响到他。
但现在,温敛故却发现似乎并非如此简单。
江月蝶不在,但他的身边却都是江月蝶。
她的发簪,她的言语,她的举动。
就连今夜的月色,都像极了那夜她笑起来的模样。
温敛故心口愈发闷堵,血液冷凝又沸腾,脖子与手腕上的银色愈发明显。
温敛故立在原地,歪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绑在树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松开了许多,狡猾的树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在第一个树妖操纵着妖身迈出小小一步时,锋利的白光从面前闪过,下一秒,将那截枝干就与它的身体分离,迅速干枯,再也没有了回还的余地。
要知道,树妖的生命力就体现在它的枝干上,倘若所有枝干都消失了,那他们就离死去不远了!
若再不搏一把,百年修行便要毁于一旦!
树妖们不再隐藏,霎时间所有妖力全部向树林中间的白衣公子袭去,咒术裹挟着妖力呼啸而过,在晚风中狰狞着盘旋。
温敛故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眉眼弯弯。他从不压抑自己,想笑出声,便真的笑了出声。
轻柔的笑声在幽深寂静的树丛中回荡,空灵之中还带些许的诡谲。
衣袖下手腕翻转,折扇飞出,锋利远胜刀剑,鲜血淋漓间,温敛故唇边的笑意却慢慢地散开。
还是不对。
心口的郁气不但没有散开,反而愈加浓烈。
温敛故停下手,仍由那些树妖的哭喊回荡,他不再去管,而是垂眸看向了掌心的那枚簪子。
修长的手指落在了靛蓝色的蝴蝶兰上,沿着边缘轻轻地勾勒出了花朵的轮廓。
被珠宝玉石堆砌而成的簪子尤胜活物,哪怕雨花镇酷爱养花的掌柜,瞧见这蝴蝶兰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在阳光下栩栩如生,在黑夜中泛着珠光,无一处不写着美丽,无一处不显着精致。那日店铺的老板曾拍着胸脯夸耀,这簪子呀,哪怕放在珍品奇多的皇宫内院,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温敛故凝神瞧了半晌,忽地一笑。
不及她送的那朵。
也远没有她好看。
指腹不知何时已落在了发簪尖端,温敛故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手中猛地用力狠狠一刺。
尖端刺入皮肉之中,顷刻间,鲜血喷洒在了发簪上,和她的血痕黏在了一起,又慢慢地将她的痕迹包裹。
心头微微松开,温敛故轻轻地笑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带上她想要的枯木枝。
然后,去找她。
江月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