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还是不信,我找人来说与你听。”
江月蝶斜了他一眼,没当回事:“你找谁来?按照你的说法,佛子已死,狐妖更是有可能成了怨鬼,难不成你还能把他们从地府里勾出来。”
温敛故不答,低垂着的眼落在了两人的影子上。
两道影子贴得很近,温敛故又往江月蝶哪儿更靠近了些,终于让影子融在了一起。
缠绕着,交叠着,就和当初被他剪下的发丝一样。
墨色相融,再也辨认不清,谁也无法分开。
不过好像还差点什么。
温敛故看了江月蝶一眼,停下脚步,挑起眉梢:“手。”
江月蝶眨眨眼,依言伸出了手,丝毫没有犹豫。
她本以为温敛故还是要扣住她的手腕,以此回报今日她“以手纳凉”之举,所以在被握住手时并不惊讶。
然而下一秒,纤细的手指被一片冰凉包裹,有什么东西钻入指缝。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和人十指相扣。
……胜负欲也不必这样强烈吧!
江月蝶沉默了一瞬,一言难尽地抬起头:“我上午是因为热,你这是为了什么?”
“冷。”
江月蝶抽了抽嘴角,鉴于是她自己理亏在先,终究是没有抵抗。
温敛故也不知为何,但是牵着她的手走在闻府里,让温敛故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即便是闻长霖现在又站在他面前,温敛故觉得自己也能给他留个全尸了。
“我不会勾魂,没办法把他们从地府里带出来,更何况人间百年,说不定他们早已投胎转世。”
学着她在茶楼里的样子,温敛故也伸出手指在她掌心挠了了一下,他眼眸微亮,似乎找到了趣味。
“不过我认识一个人,它大概知道有你想听的故事。”
说完后,温敛故又勾了下江月蝶的掌心。
像是羽毛划过,痒得人心头悸动。
……还说自己不会勾魂?
江月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耳根发烫,她气呼呼地等了温敛故一眼。刚想说什么,猛然间想起自己的任务,做贼心虚似的张望了一番。
终于确认无人后,江月蝶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警告道:“温、敛、故。”
她牢记使命,自己可是还要与闻长霖“结亲”的,如今装也要装个样子。
这一次温敛故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问,他只是有些遗憾地收回手,摩挲了几下指尖,轻笑道:“等回去就知道了。”
难得见他这样听话懂事,江月蝶眼睛眯起,反倒觉得不太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哦不对,温敛故本就是妖。
江月蝶多看了几眼,仍旧没看出什么,只能放弃,又低声警告了温敛故几句。
却不知道在不远处的转角,目睹一切的小丫鬟满眼激动,咬着手掌才没能叫出声!
她本是被一小姐遣出来做事,无意间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没把她吓去半条命!
那、那女子不是少爷要娶的少夫人吗?
夕阳西下,点点光辉落在两人身侧,连影子都纠缠在一处,难分难舍。
美是美极了,即可入画,只是……站在她身边的也不是少爷啊!
丫鬟忍不住又回过头。
这一次倒好,两个人不仅是站在一处肩挨着肩了,而是手牵在一起,啊啊啊,他们十指相扣了!!!
而且那男子……他似乎已经发现她了,却并不收回手!
在闻府光天化日之下偷情,居然能如此嚣张吗?小丫鬟惊呆了,她的心怦怦直跳,恍惚中,忽然想起来男子的身份!
之前少爷还和他们说这是江小姐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依她看,这哪儿是亲哥哥啊?
这分明就是情哥哥啊!
丫鬟自觉吃了一个大瓜,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脚步都加快了许多,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和小姐分享这个惊天大瓜!
……
另一侧。
已经回到了赏荷小筑的江月蝶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这就是你要我看的???”
任谁回到房间里,一开门,忽然平地起风,然后当场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都会表情失控。
江月蝶愣是几秒后才看清楚人。
那被捆妖索缚住,满身狼狈的女子,不是闻府表小姐白小怜,还能是谁?
饶是自觉已经见多了大场面,此刻江月蝶仍是惊住,情不自禁的倒退几步。
然后,她直接跌入了一个早有预谋的怀抱。
带着浅薄的焚香,若有似无地钻进鼻子里,拨弄着人的心弦。
听着耳旁的那声轻笑,江月蝶都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到自己红了脸。
她立即避开,温敛故倒也没阻拦,然而江月蝶没退几步,就听到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原来是白小怜,她差点被才到。
对上真身不明的柔弱美人幽怨的目光,江月蝶顿了顿,默默地向温敛故靠近了些。
算了,面子是什么?保命才是王道。
这样一番折腾后,江月蝶心中再也不见惊吓,她转向温敛故,悄声问道:“你绑她来干什么?”
温敛故扬起眉梢:“不是你想听故事么?”
多日的默契促使江月蝶反应过来,两人对视几秒,江月蝶猛地回过身,诧异道:“她是今日茶楼里的那个说书先生?!”
一个是柔弱美人,一个是苍苍老者,这也差太多了吧!
温敛故轻嗤,嘲讽道:“妖物贯来会伪装。”
他这话说得,半点也不在意自己也被骂了进去。
江月蝶多看了温敛故几眼,心中压下这个疑问,又转向了一旁的白小怜,只见她满脸无可奈何,一看就是早已丧失抵抗之心。
确实如此。
白小怜根本不敢反抗。
从那日温敛故到来,轻易破了让她在赏荷小筑的阵法,白小怜便知此人实力不凡。正堂中的表现,更让她知道这位江小姐的“兄长”深不可测。
绝不是她能惹的人物。
不,不只是她,这世上能治住这位的,也寥寥无几,恐怕是要万国寺的高僧出手才行。
见温敛故不阻止,白小怜转向江月蝶,勉强起身柔柔一拜:“妾身白小怜,先前并非有意隐瞒,还请江小姐勿怪。”
不得不说,白小怜身形娇弱,一举一动都让人心神怜惜。
“啊,我没怪你。”江月蝶摆摆手,见那绳索捆得太紧,和过年时扎猪肉似的,想起她曾经有意无意帮自己说话,江月蝶心生不忍。
咳,绝对不是被美色迷惑,她只是心有大爱罢了。
江月蝶悄悄勾了下温敛故的手指,趁他侧过脸时,贴在耳畔道,“你要不然把绳子稍微松一松?”
江月蝶身上总有股很好闻的气息。
若即若离,像是热起来的糖浆,又像是掀起了一点盖子的佳酿,让人忍不住靠近,讲那些甜腻的、醉人的,全部吞吃入腹。
温敛故蜷缩了一下手掌,包裹住那根肆意妄为的手指,而后弯起眉梢,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好。”
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了一股憋闷,温敛故转向了白小怜时,收起了先前所有的笑意,淡淡道:“在做那些矫揉造作之态,我就把你扔到猪圈去。”
白小怜:“……”
她冤枉啊!
她只是在闻家这段时间装惯了,一时间忘记改过来了而已!
白小怜大感委屈,同时还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古怪。
她不敢看温敛故,只能对着江月蝶虚弱一笑:“妾身——”
温敛故轻哼一声。
白小怜立即改口:“我、我!”
“我出生在庆莲寺中,聆听佛音长大,是一朵——”
眼见江月蝶全神贯注地看着白小怜,眼睛闪亮亮的,温敛故没来由的感到烦躁。
他打断了白小怜的话:“她本体就是一朵养在池子里的破莲花。”
白小怜突然被人打断思路,愣了一下,却不敢反抗:“正如大人所言。我出生时意识尚且懵懂,动不了,不过能感知到外界言语,所以——”
“所以她知道那个狐妖和佛子的故事,此番来闻府,就是为了佛子报仇的。”
目光瞥见对方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温敛故嗓音更冷。
江月蝶:“?”
白小怜:“???”
她们一个难得遇上合心意的故事,正要酝酿情绪;一个难得能够一抒胸臆,正在构思措辞。
好家伙,此刻双双被打断!
两人面面相觑,虽是一人一妖,此刻却在无言之中达到了一致——
温敛故(这位大人)这是又怎么了?
见自己都说完后,江月蝶仍不回神,反倒和那白莲眉来眼去,温敛故更蹙起了眉头。
这佛庙的莲花果然妖娆,最擅迷惑人心。
今日就不该让她见。
“在雨花镇上,东郊集市里透露傀儡师消息的小妖也是她。”
一片静默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轻柔的嗓音。
见她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将脸转向了自己,温敛故勾起嘴角,嗓音越发温柔,“那日你被捉走,她也看见了,没有拦下。”
眼见温敛故这是要告黑状,白小怜咽不下这口气。
那日在正堂一见,她就很喜欢江月蝶,此刻不甘地抬起头:“大人,我明明去告诉韩风眠了。”
江月蝶下意识回过头:“多谢——”
话音未落,猝不及防间,江月蝶被人转了个方向,懵逼地抬起头。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温敛故仍是眉目皱起,似是在脑中思考如何措辞。
合着他就记得把她转个身了!
他当是给咸鱼翻面吗?
反应过来后,江月蝶都快被温敛故气笑了。
这人今天是非要乱折腾一顿是吧?
江月蝶索性就不出声,等着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温敛故终于想了什么,紧皱的眉眼舒展开,笑吟吟道,“你说过,我的手才是你见过最好看的。”
“所以,你不许看她的手。”
江月蝶错愕地看了温敛故一眼,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温敛故确实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就这样说了。
早些时候,温敛故不希望江月蝶用恐惧的眼神看他。而现在,温敛故不喜欢江月蝶的注意力在别人身上。
憎恶也好,恐惧也罢。
只要是她的目光,温敛故都想要。
所以注视他吧。
只要他一人就够了。
不要去看别人了。
……
在晚霞与烛火一同亮起,落在白衣公子精致的眉目上,并不灿烂,反倒显得晦暗不明。
这样想着,温敛故勾起了一个近乎病态的笑容,他将江月蝶的手腕扣住。
冷冰冰的触感在腕上游走,紧接着十指都被缠绕。
就像是春光中的漫天大雪,生机与死亡缭绕,即便是孤清狼藉中,也可窥见遍地的旖旎缠绵。
江月蝶尚且来不及细想,就听温敛故轻声道:“从此以后,你就只看着我,好不好?”
他的嗓音既轻且柔,恍若随风可逝,却蔓延全身。
若一缕带着糖丝的酒被饮入喉中,而后五脏六腑俱感到穿肠的甜蜜。
说不出的蛊惑动人
他仍旧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却先明白了要去占有。
就像是……
江月蝶想起了什么,面色瞬间古怪起来。
她甚至都来不及去看依旧在室内的白小怜的表情,对上那双漆黑不可见底的眼眸,江月蝶似被蛊惑般的,心底压抑许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温敛故,你的妖身是不是猫啊?”
江月蝶越想越觉得有理,心境瞬间平和,心中先前存放的怒意全消,看向温敛故的目光也愈发的宽容。
毕竟人类怎么能和猫猫生气呢?
然而温敛故的表情却完全不同,他扯了扯嘴角,神色淡淡,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江月蝶起初还不觉得,直到白小怜走后,任凭她如何逗温敛故,他也绝不开口,她才恍惚间意识到——
温敛故这是……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