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丝丝蔓延,内里雪白的里衣衣领早就被扯开,散乱处也被点点的鲜血染红。
江月蝶不自觉磨了磨牙,感受到舌尖的血腥味儿,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咬重了。
不过很有效果。
突然的疼痛确实让温敛故回过神。
他略垂下眼,看向侧颈,不等江月蝶开口解释,就听他喉咙中溢出了一丝轻笑。
“只有这点力气么。”他道,“怎么不咬得重一些?”
听了这话,江月蝶眼角的青筋直跳。
她刚才过于紧张,没有把握好位置,自以为咬到了肩膀,实则咬在了脖颈最下端。
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
“我再咬重些,你脖子就要断了。”
听到这个答案,温敛故又轻笑了一声。
“断不了。”他收回绕着发丝的手,重重地按在伤口上揉了揉,直将本不大的伤口按得血色弥漫。
“你真的不再咬一口么?”
江月蝶将他的伤口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徘徊在心头无数次的话脱口而出。
“你又发什么病!”情急之下,江月蝶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措辞是否妥当,直接用了命令的语气,“你给我停下!”
刚说出口,江月蝶就反应过来。
温敛故不喜欢别人命令他。
千百种描补在脑中呈现,江月蝶刚要开口,却又停下。
因为她发现,没入在伤口血肉的指尖竟然真的没有继续。
温敛故歪头,有些困惑地看向江月蝶:“你不开心么?”
“当然不!”回过神来后,江月蝶简直莫名其妙,她现在不是很方便活动,只能用指甲擦了下温敛故的小指泄愤。
“我看你这样,为什么会开心?”
“可我刚才说错了话。”
江月蝶更加莫名:“你说了什么?”
温敛故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垂着眼帘,闭口不言。
见他打定主意不开口,江月蝶缓缓吐了口气,只能在脑中将方才的对话一句一句往前翻。
幸好,无需太久。
江月蝶试探道:“你说你就是不讲道理那句么?”
看见温敛故睫毛轻微颤动,江月蝶哭笑不得:“这有什么?我难道还能因为这句话,和你绝交不成。”
这人也太奇怪了吧?
江月蝶实在不觉得这是一个大事。
“你往日不都是这样的吗?惹了我好几回,现在才意识到也太晚了吧。”
“所以,你不会生气么?”
江月蝶万分不解:“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怎么温敛故会这么紧张?
她往日也没对他做什么吧?怎么搞得她和个混世魔王一样。
温敛故平静道:“他们都会生气。”
“谁?”
“我血缘上的长辈,云重派里的师长,还有很多人。”
提起这些人时,温敛故云淡风轻,情绪没有丝毫波澜。
他确实没什么感觉。
那些人总是如此。
或是暴怒、或是悲痛、或是痛心疾首地看着他,拿着世间那些大道理压着他。后来见他不听,便彻底撕破了那层虚假的关系,用各种手段,企图让他变得“听话”。
说要抹去他的“妖性”,于是温敛故被扔进笼子。说要让他洗去“妖气”,于是他被铁链锁住,关押在阵法中央。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
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温敛故便知道,有一个虚假的关系破裂了。
最初时还会茫然,但后来温敛故便早已习惯,甚至以那些人痛心疾首的表情为乐趣。
然而现在却并非如此。
他不想这样。
不想江月蝶也变得这样。
这么想着,温敛故垂下眼,目光落在了江月蝶的脸上:“你真的不生气么?”
江月蝶想起朝莲节时发生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诚实开口。
“我现在不生气,不代表我以前不生气。比如上次问你会不会杀我的时候,你居然犹豫了。”
说到这儿,江月蝶就没忍住小声地笑了一下,顺着温敛故的目光回望,微微挑起眉梢:“我现在提起,还是很生气。”
并不。
她又在骗他。
感受着胸腔内涌动着的情绪,温敛故眉头倏地舒展,凝结的冰雪消融。
他几乎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江月蝶鼓起腮帮子,“我当时真的很生气!”
温敛故抿起唇角,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听他应了,江月蝶轻哼一声:“不过呢,生气归生气,我现在不还是来找你了么。”
“所以温敛故,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江月蝶犹豫了一下,错开了他的目光,轻声道:“你对我,可以说那些你想说的话,没关系。”
“当然,前提是……”
“我不会杀你。”
平静的嗓音打断了江月蝶的话,江月蝶讶异地抬起眼,就对上了温敛故如画般的眉眼。
不似以往含笑般的盈盈若水,此刻他的眼眸更加深邃,没有睫毛的遮挡,幽深得犹如不见底寒潭。
和初见时一样。
又有些许不同。
察觉到她的目光,温敛故顿了顿,轻笑一声。
“永远不会。”
他松开了江月蝶的手,唯独抓住了她左手的手腕,看见腕上泛起的红痕,温敛故不满地蹙起眉头。
冰凉的指腹贴在江月蝶的腕上,上面还带着方才染上的鲜血。
从腕中划到食指指尖,温敛故犹觉不够,舔了舔唇角,刚想做什么,便听到一声恰到好处的提醒。
“温敛故?”
江月蝶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但总怕他干出一些残害自身的事情。
抱着这样的担忧,江月蝶软了嗓音:“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了。”
她想了想,再次点头确认道:“这样足够了。”
这样就足够了么?
胆子真小。
他曾经养得兔子,胆子都比她更大些。
温敛故轻叹一声,只好放弃了将自己的鲜血涂满她全身的想法。
不然怕是又会吓着她。
他抬起眼,正对上江月蝶担忧的眼眸,于是那双好看的眉眼弯起,漆黑的瞳孔散发出了些许光亮。
“哪怕你真的要杀我,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你动手。”
一刹之间,寒潭崩塌,冰雪消融。
随着话音落下,青白交融的光线没入了江月蝶的指尖,随后在她的腕间,形成了一朵漂亮蝴蝶兰,又顷刻没入肌肤之中。
江月蝶惊愕地抬起头:“刚才是……”
“是妖契。”
温敛故的语速缓慢且柔和,字字清晰。
他没说的是,这个妖契名为“亘古”。
哪怕真有一日,寰宇崩塌,日月消融,星辰坠落,世间万物都被湖海倒灌成一片汪洋或是荒漠——
但这个妖契,依旧永存。
倘若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就会先一秒的魂飞魄散。
亘古不变的誓言,与岁月同往。
不过这一点,日后再告诉她也无妨。
温敛故看着面前已然愣住的江月蝶,觉得实在有趣极了,他没怎么思考,顺着心意伸出手。
沾染着鲜血的指腹,贴在了江月蝶的唇中。
唇上猝然多了一物,江月蝶本能地伸出舌尖,将指腹卷入口中。
柔软温热的舌尖将霜雪般寒冷的的手指包裹,手指微颤,似乎是融化前最后的挣扎。
冰凉中带着黏腻的痴缠。
胜过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