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妖,拥有很强大的妖力,可以改变相貌。她正是用了我的容貌,欺骗了清泽。”
江月蝶心中一紧。
她记得火狐攻击温敛故时,也曾提过“圣母娘娘”。
这位圣母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今行径,究竟想要做什么?
手被人握得很紧,温敛故没有觉得疼痛,反倒有种异样的满足。
“别怕。”他扬起唇角,噙着笑意,“我会陪着你。”
随着话语落下,有一丝青绿的色彩在空中出现,转瞬即逝。
所有人都看不见,唯独佛子微微挑起眉梢。
是妖发自内心的承诺。
他也曾获得。
看来在他混沌的这些年岁里,人世有了很多的变化。
佛子有些好奇,有些感慨,但并不羡慕。
因为他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时间差不多。”立于莲花座上的佛子慢慢道,“若是诸位小友没什么别的人,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佛、佛子且慢!”
从头至尾都没什么开口的白小怜终于出声,她鼓足勇气从韩风眠身后站了出来。
韩风眠稀奇的发现,这个向来胆大肆意的花妖,此刻居然紧张的人都在微微发抖。
白小怜开口后就后悔了。
她想问佛子太多的问题,也想告诉佛子太多的事。
听见白小怜的声音,佛子没有半分的惊讶:“你方才一直不出声,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
语气慈和,带着长辈面对年幼的小辈时,特有的宽容。
听了这话,白小怜头快摇成波浪鼓了,连连否认:“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知道在该说什么。
白小怜想和佛子说话,但她也怕,怕佛子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个小小的莲花妖。
在佛子死时,她尚未化形。
将白小怜期期艾艾的模样看在眼中,佛子温和的笑了起来。
慈悲又宽和。
这一刻的佛子,真的像是那该受世人敬仰的神佛。
“身有金光功德,你做得很好。”
白小怜一怔,随后眼中光芒大盛,大声保证道:“您教我的那些,我都记得!我、我以后也会这样做的!”
佛子赞许地点了点头,河面上的身影愈□□缈,近乎透明。
“今日与诸位相遇,甚为欢喜,故而有些多话。眼下天色不早,我先带着清泽去休息了。”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各位小友,有缘再见。”
注视着后辈们离开的身影,佛子温和地笑了。
青出于蓝,后继有人,他便放心了。
他与清泽生不逢时,惟望后来者,能够得偿所愿。
小火团在佛子的掌心抖了抖,似乎在不安地传递着消息。
而这一次,佛子却摇了摇头。
“这非我所求。”佛子伸出手点了点火团,语气轻松,“做河神就要天天泡在河里了,冷冰冰的,我才不要。”
这些年来的功绩,足以助佛子成为河神,但他所愿却并非如此。
有一点,江月蝶猜的很对。
佛子的性格并非表面上那样的善良宽和,相反的,他天性自带一股少年郎的活泼豁达。
“我要河有什么用,我要一个小清泽就够了。”
佛子想,先前那么多年混沌,他将自己献予人世间,那么最后的片刻清醒,一定要留在她身边。
佛子天性慈悲,普度众生。而属于凡人的理智回归后,让他也记起要去爱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魂魄消散是怎样的情景,佛子想,所以他必须陪着她。
否则她定又要嚷着无聊。
“清泽别怕。”
佛子语气中带着少年人的开朗与欢喜,他看着手中的火团,即便指尖已被无知无觉地烈火灼烧出焦黑的痕迹,也并不在乎。
“我会一直陪着你。”
或许千秋万代之后,你我二人可以化作林中草木,水中游鱼,亦或是天边的一朵云彩,和望着云彩的鸟雀。
我们终将在人间山海,再次相逢。
……
下山时的气氛有些沉闷。
火狐精魄彻底离去,带走最后一丝热意,寒风阵阵时,属于冬日的严寒扑面而来。
江月蝶想着刚才的事情,心中有几分难过。
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此生不会再与佛子相见了。
到山脚下,楚越宣决定与慕容灵一起在散散心,提出了分道而行。
众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还没等走几步,他们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温敛故轻柔温和的嗓音。
“在你死后,那墓地里长出来的花也归我。”
……嗯?
啊?!
慕容灵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多亏了楚越宣眼疾手快服了一把。
当然,楚越宣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站直了半天没有动弹。
韩风眠也是,要不是白小怜及时用妖力服了一把,他差点撞到树上。
几人对视,不约而同的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惊悚。
好端端的,师弟\\温公子怎么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这话也太像是骂人了吧——不对,正常人都会觉得这话就是在骂人吧!
韩风眠倒吸一口凉气,默默后退了几步。
哪怕他平日说话再讨打,也绝不会对人说出这种话。
在心中为温公子祈祷了一秒,韩风眠拉着白小怜躲在树后,两人眸中是如出一辙的兴奋,静静地期待着江月蝶发火。
不止是他们,剩下的两人却不至于期待,但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尤其是楚越宣,他深知自己现在绝不能掺和,只能摸了摸鼻子,和慕容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得更慢了。
起码一会儿在江月蝶发怒时,他们要尽量劝一下。
而被众人或明或暗注视着,站在话题中心的江月蝶……
与楚越宣等人设想的不同,她半点没觉得被冒犯。
江月蝶天性如此,对这些没什么忌讳。尤其是想起了白小怜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些小故事,此时甚至还有些感动。
温敛故都想到死后了,这是真把她当成了很重要的朋友啊。
也不枉费她对他那么好。
众目睽睽之下,江月蝶坦然一笑,顺从道:“好好好,都归你。逢年过节记得来给我上柱香,再摆盘点心啊。”
韩风眠瞠目结舌,随后肃然起敬。
不愧是江小姐。
果然是……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哈。
温敛故并不知道不远处几人心中油然而生的敬意,他对着江月蝶微微颔首。
“好,我会一直去看你的。”
话虽如此,他的眉头却一直蹙起。
江月蝶挑起眉梢:“怎么,你还后悔了?不打算逢年过节去看看我了?”
温敛故不答,兀自拦住了她的腰,径直向闻府飞去。
冷风扑面而来,江月蝶好悬没一口气呛住,顾不得什么害羞,赶紧将头埋在了温敛故的怀中。
虽然温敛故的身上也冷冰冰的,但是起码挡风啊。
温热的躯体主动缩在了他的怀中。
脆弱又柔软,让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藏,才能为她将那些风雨全部抵挡,让她再也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温敛故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或许可以把她拆开,吞吃入腹,两人的骨血彻底交融,从此之后在不分离。
……不,那样的话,她又会死。
死亡。
温敛故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身上的妖力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的外泄。
在赏荷小筑的院中,刚刚落地的江月蝶头还有些晕,就听耳畔传来了一道嗓音。
“你说得对,我后悔了。”
清冽如碎玉击泉,在初冬时,更是透着几分荒芜寂寥的寒凉。
温敛故立在江月蝶身边,眉头舒展,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伸出手将她脸侧的碎发别至耳后,白衣公子放缓了语气,温柔地像是一场好梦:“我刚才想了又想,在我死之前,你还是不要死了。”
江月蝶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这又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温敛故弯起眉眼,没有反驳,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回到了小楼内。
[令天地翻覆,乾坤颠倒,为万物所不能为,行世间所不敢行。]
他知道该对九珑月许下什么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