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生来就没有心啊。
既然这样,又如何做到一心一意?
手掌覆上了自己常年空荡荡的心口,半晌后,低低的笑声在室内回荡。
无妨。
若她想要一心人,他就去找尺寸合适的心脏。
世间之大,总会找到的。
修长的五指顷刻间因妖气而变得尖厉,直至刺破胸口的皮肉,指缝间渗出猩红的血液,透过不堪承受的白衫,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做着这样骇人的事,温敛故神情却无动于衷。
……倘若真的用了别人的心脏。
温敛故手中动作一顿。
那与她日日夜夜,朝夕相伴的心脏,就也不是他的。
而是别人的。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无法收回。
温敛故控制不住地往下想。
她听见的心跳属于旁人,她覆盖在胸腔时掌下的温度属于旁人,因她而起的心绪,也属于了旁人。
许久不见的暴虐感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地倾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无形的炸开。
浓稠的嫉妒化为无尽的恶意,尽数发泄在了胸腔。
温敛故不想与任何人分享江月蝶。
但这一次,她的要求他无法完成。
霎时间,五指穿过血肉,愈发狠厉,像是掌下模糊的血肉,根本不属于他的身体。
然而就在这时,心口处传来了微弱的声响。
不该有的跳动,刚刚诞生般的孱弱。
温敛故毫无焦距的眼眸一顿,瞬间涌现出一点星光。
像是落水之人在即将溺水时,见到了最后的绳索。
哪怕知道有可能只是幻觉,或许触摸到的只是一根脆弱的稻草,可溺水者依旧会不管不顾地向它伸手。
穿透血肉的手指越发用力,猩红浓稠的血液浸染指上,雪白的衣衫沾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血液干涸后凝在衣物暗纹上,艳丽颓靡得像是夜中于空中绽开的那朵烟火。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许久,温敛故终于在胸腔内取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心脏。
他生生剜出了自己的心脏。
那颗尚未成熟的心脏上浓稠的血红遍布,一下又一下微微抽动着,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这颗心脏很小,但是对于温敛故而言,已经足够了。
万事万物皆无需记,只要能装下她,就足够了。
血衣下的青年缓慢地勾起了唇角,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宛如勾魂摄魄的艳鬼,即将吞噬人心。
原来心脏跳动起来,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他也可以拥有一颗心来装着她。
长长的睫毛若蝶翼翕动,眸中尽是餍足,宛如得偿所愿后的野兽,终于在贪婪的欲望得到满足后,准备小憩。
胸口鲜血淋漓,温敛故望着那枚心脏,愉悦地翘起了唇角。
疼么?疼的。
但哪怕江月蝶醒来,他也会告诉她。
这个时候,就应该笑。
……
元宵节后的第五日,沈家将在外庭水榭上,为自家的表小姐择亲。
细雪飘飘,人头攒动。
“听说真的是抛绣球呢!”
“哇!那岂不是人人都可能一飞冲天,成为白云沈家的乘龙快婿?”
“何止如此!听说这位表小姐花容月貌,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人群中有人嘶了一声,惊叹道:“所以只要接住那个绣球,不仅能财富名利双手,还能抱得美人归?”
这句话简单明了,瞬间点燃了众人的热情。
明明是寒冬腊月里,人群却半点不见寒意,场面竟比先前更加躁动。
楚越宣同样混在人群之中,听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阻止温敛故的动作。
在下山之前,楚越宣和师父云重子同样立下契约,然后他被告知了温敛故的身份,以及他母亲和楚父之前的旧事。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楚越宣也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怪不得当日下山前,前任掌门和自家师父都特意叮嘱,若是遇见与妖物有关的事情,尽可以让温敛故出手。但平日里只需让温敛故画画符箓,布布阵法,最好不要轻易见血。
……等一下?!
温师弟是妖,而江姑娘又是那位要抛绣球择亲的沈府表小姐……
就这样,满怀心事的楚越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至于慕容灵,她先楚越宣一步,早已到达了白云城中。
她收到了慕容家独有的密信,要在白云城中寻找最后一片九珑月。
在得知江月蝶就是沈家最近传得纷纷扬扬的表小姐时,慕容灵大吃一惊,又听说江月蝶竟然要抛绣球择亲后,慕容灵再也顾不得九珑月,匆匆忙忙地往白云湖中赶。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吧,四人又聚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一次,江月蝶没有与他们站在一起。
她身着喜服,拎着绣球,站在阁楼之上。
一露面,人群顿时再起骚动。
若说先前还有人心中质疑,沈家表小姐若是容貌不俗,又有这等家世,为何要抛绣球择亲?
莫不是身体有疾,或容貌有瑕?
千秋佳人,立于高阁,灿若星辰,皎如明月。
人群声浪一声接着一声,俱是嚷嚷着自己定会抢到佳人抛出的绣球。
色字当头,命都不要了。
楚越宣勉强扯出了和平日里差不多的笑,小声对温敛故道:“师弟冷静。”
温敛故神情平和:“我很冷静。”
楚越宣:“……”
不,他觉得温敛故满脸写着“谁要是拿到我就杀了谁”。
“师兄今日似乎对我格外小心,是下山之时,师父与你说了什么吗?”
楚越宣心中一惊,条件反射般想要否认,又见白衣青年转过头,瞥了他一眼,挑起眉梢,盈盈一笑。
“师兄不必担心,我早已答应了她,不会随意伤人。”
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出乎意料的简单。
楚越宣心中大石落地,刚舒了口气,又听温敛故漫不经心道:“只是倘若有不长眼的人,偏要和我抢,那我砍了他的手,再剜了他的眼睛,也不算过分吧。”
不算……才怪!
楚越宣刚要义正言辞的劝住,温敛故再次溢出一声轻笑。
“我与师兄说笑呢。”
他扫了眼站在楚越宣身边的慕容灵,没有继续传音,嗓音温柔,轻描淡写道:“倘若今日在高阁之上的是慕容小姐,师兄又当如何呢?”
慕容灵凝望高阁的眼神一顿,转过了头来。
楚越宣:???
总以沉稳示人的剑客有些茫然地与慕容灵对望,被对方狠狠地拧了一把腰间软肉。
“哼,呆子。”
站在高楼上的江月蝶十分紧张,手都有些抖。
那本随手做的记事日历,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抛绣球,人物小传上关于“炮灰·江月蝶”最后的剧情点。
按照人物小传上的指引,只要她抛出去,这枚绣球一定就会砸中楚越宣。
江月蝶并不知道这个时常出bug的系统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就像她一直也没有探究,为何一个原著中小小的炮灰,会被人下蛊毒一样。
恩也好,怨也好,亏欠也好。
这些都与江月蝶无关。
她不能再和这个世间牵扯了。
芊芊素手摁在绣球两侧,江月蝶抬手于人群中随意一抛。
绣球在空中呈现出完美的弧线,江月蝶清晰地看到绣球竟然真的直直朝楚越宣而去,她心中有些难过,但很快释然。
或许这便是命……嗯?
凭借高超的视力,江月蝶清晰地看到楚越宣望向绣球时惊慌恐惧的目光。
不像是看见了绣球,倒像是看见了要砍断他胳膊的利刃。
怎么回事?
好歹也共处了这段时日,不至于这么嫌弃她吧???
行吧,嫌弃也没关系。
江月蝶苦中作乐地想到,反正她就要回家了。
反正按照剧情需要,这绣球必定会砸中男主楚越宣,事实也证明,绣球直接冲着楚越宣而去。
自己马上就要完成任务了,江月蝶心想,除非这绣球长了眼睛,自己中途拐、拐……
拐了个弯?
绣球真的拐了个弯!
刹那间的改变,让一切都变得不同。
没有按照既定轨迹行驶的绣球,当然也没有砸中男主楚越宣。
人群传来羡慕的欢呼,原来是坠下的绣球砸中了另一人。
站在楚越宣几步之外,白衣墨竹,立于风雪衣袖猎猎,眉眼弯弯,出尘清艳。
江月蝶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错了。
她敢确信,方才自己绝没有看见这里还站着一人!
江月蝶愣愣地揉了揉眼睛,乱成一片的脑子才迟疑地给出了反馈。
——是温敛故。
她的绣球,没有砸中楚越宣,而是砸中了温敛故。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人群中再次传来了起哄般的欢呼和错失良机的哀叹。
高阁上,江月蝶已经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
脑中已经被数不清的疑惑填满,她情绪失控到没有力气思考更多。
四肢僵硬的仿佛不属于自己,江月蝶茫然地地向那人望去,只见一袭白衣似皓月清风的白衣公子正用指尖捻着绣球。
四目相对,他朝她温柔一笑。
一如初见,一如上次分离前。
与此同时,脑内传来一道声音——
【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任务】
【请攻略本世界最强反派,温敛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