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地牢中没有任何的守卫,像是地牢的主人已经提前猜到了如今的局面,早早地将人撤出。
幽暗无光,鬼气森森。
江月蝶不自觉地握紧了温敛故的手,脊背紧绷,脚却有些发软。
阴风悬起,擦过耳畔,宛若呼号。
越看越阴森。
江月蝶咽了口吐沫,颤颤巍巍道:“我们、我们就真的一定要往里走么?”
温敛故低下眼眸扫了眼自己被她紧握的手,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不一定。”
“你也可以放开我,先去门口等着,我自己去看。”
懂了,这就是他肯定要看的意思了。
江月蝶垂眸不语,温敛故掀起眼,话语中带着几分模糊的笑意:“怎么样,选好了么?”
“选好了。”
江月蝶叹了口气,扣着温敛故的手更紧了些。
“当然是要和你一起。”
温敛故凝眸望向他,地牢两边淡淡的光亮洒在他的睫羽,弯唇含笑:“你若是怕,可以自己离开,我没有逼你。”
“是是是,是我离不开你。”江月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谁叫你吓我……”
“……要不是被你吓到,我也不会出门,我要是不出门,就不会被抓走,所以归根到底,都是你的错!”
听她承认,温敛故唇边的笑更加深了。
“嗯,是我的错。”他大方承认。
江月蝶向来吃软不吃硬,此刻温敛故服了软,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别扭扭道:“其实也不都是你的错,我也……不,绝不是我的错。”
“都怪——”
‘系统’二字怎么也吐不出来,江月蝶只能委婉一点。
“那个不做人的睿智玩意儿。”
遥远的系统:【……】
有的时候也可以不必带它出场。
温敛故再次轻轻笑了出声,他侧过脸,目光温柔纵容。
“嗯,那就都是它的错。”
江月蝶扫了他一眼,鼓起腮帮子,闷闷道:“不,你也有错,你吓我!”
温敛故点了点头:“好,我也有错。”
江月蝶踮起脚,小心地走在地牢内,不让自己的脚步发出一点声响。
她动作谨慎小心,转过头时,语气偏偏又娇气嚣张。
“所以你以后不准吓我!”
“好,我不吓你了。”
“不许动不动倒数——也不许动不动立妖契,小怜姐告诉过我,立下妖契时,是会抽取大量妖力的,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嗯,听你的。”
江月蝶说一句,温敛故就应一句,温柔地像是没了脾气。
步步深入,眼看着两边的牢门愈发稀疏,距离最里间的牢室,仅有几米之遥。
两旁的光亮越来越盛,燃烧的不再是活剥下来的坐鱼妖皮,而是活生生的坐鱼妖。
悚然感顿生,江月蝶向身侧靠去,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了温敛故的身上,掌心也满是汗,黏黏的——
嗯?
就算是掌心出汗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江月蝶低下头扫了一眼,愕然抬眼转向了温敛故。
“你的手?!”
他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不顾温敛故想要抽回手的动作,江月蝶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强硬地翻过他的手掌,只见掌心好几处流着血,凝固在瓷白的手指上,更加刺目。
“这些伤口……”江月蝶顿了顿,“是刚才被铁链弄出来的吗?”
温敛故不答,拢起手掌:“不疼的,一会儿就好了。”
生怕江月蝶不信,温敛故唇角翘起勾出了一个柔和的弧度:“你当日为了送我那个木雕,手上不也受了伤么。我现在的伤,还不如你当时的重。”
温敛故说得真心实意,江月蝶只觉得鬼话连篇!
她才不信!
原本以为温敛故最近已经好了许多,起码知道顾忌一下自己身体了,却没想到他疯起来根本不要命。
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硬是将那双骨型完美的手以血液的痕迹分裂,看得江月蝶心疼极了。
“你应该告诉我的。”江月蝶低声道,“倘若知道,这么严重,我们就该想想别的办法。”
方才一直顺从她的温敛故却摇了摇头。
“这样最快。”
江月蝶恼道:“若我一直未曾发现,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么?伤口连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为了骗她,他还学会用自己的灵力覆盖,制造假象了。
要不是刚才不小心露了馅,江月蝶还不知道自己还要被他瞒多久!
“不会有事的。”
温敛故轻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梳理着她的头发。
“我没有那么容易死。”
江月蝶才不管他说什么,趁着体内尚存有些许灵力,运起千魂引的法诀,为他治疗起伤口。
不似别的治愈法术,落在温敛故身上时,总像骄阳般热烈灼人,勾得伤口更疼。
江月蝶的灵力和她的人一样,率性直白得可爱,被她的灵力覆盖,让温敛故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春日的月色之下,没有任何的烦忧,只想要靠近。
再靠近些。
直至灵力耗尽,江月蝶才冷哼一声,丢开温敛故的手道:“下次我就不管你了,你的手废了我也不管。”
这当然是气话,江月蝶也没指望对方回应。谁知道下一秒,腰间缠上一双手,轻轻一带,就将她圈在了怀中。
“不好。”
江月蝶:“?”
她有些迷惑地抬起眼,逆着光,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你说什么?”
“我说不好。”
江月蝶尚未来得及追问,腰间一紧,天旋地转,再次定睛时,温敛故已经靠在了墙角门后,而她被牢牢禁锢在他怀中。
长廊寂静得落针可闻,唯有他俯身喷洒在耳廓上的气息,能在无形中掀起体内浪潮余波。
温敛故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下的阴翳,指缝间仍由未止住的鲜血蜿蜒,竟显出了几分可怜。
他这副模样,看得江月蝶嗓音都软了几分。
“什么不好?”
“你说你再不管我……”
温敛故低垂的睫毛轻颤,他们眼下站在角落,室内的光亮没有半分落在他的身上。
“不好。”
“你不能不管我的……江月蝶。”
“你必须管我。”
江月蝶哭笑不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行啊,既然要我管你,你以后就再不许这样折腾自己——哪怕你觉得‘不疼’,也不可以。”
她有心还想多问几句,但看着温敛故脆弱到好似一戳就破的神色,到底将话咽回了肚子,没再开口。
“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就先去看看,在这最后一间牢房,那位伟大的圣母娘娘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
江月蝶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岔开话题,努力活跃气氛。
她边说着话,边牵着温敛故的手,走到了最后一扇牢门旁。
不同于先前一路上扇扇打开的牢门,牢门内也空无一物,唯有血迹斑驳,无声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事情。
最后这间地牢的大门约莫是先前的两倍高,门面厚重,上面刻有繁复的阵法。
牢门虚掩着,仅仅留下一道缝隙。
江月蝶被门上的法阵吸引了注意力,倘若她此刻转过头细看,便会发现温敛故藏在阴影中的下半张脸,全然不似满手鲜血的可怜。
总是上扬的唇角此刻也依旧向上翘起,不同于以往的虚假,此刻的温敛故是带着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的。
牢门被推开,发出了沉闷厚重的响声。
与此同时,覆盖在伤口上的灵力温柔,妖契所产生的妖纹在指根微微发烫,十指纠缠,更胜缠绵。
她总会心疼他。
所以这场赌约终究是他赢了。
他赌对了她会心软。
温敛故弯唇一笑。
他想,除去折断翅膀外,他已经找到了另一种囚禁蝴蝶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