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蓉沉默着,努力琢磨这事。
李老夫人说的祝家,就是弟弟和她说的被皇上判斩头抄家的史官吧,李老夫人的意思是,李家也差点像祝家一样了,之所以没有,是因为严辞。
严辞做什么了,他不是因为李元淳骂了他几句,就把人抓起来了么?
想到这里,聂蓉突然明白过来,其实要抓李元淳的不是严辞,而是皇上。
那祝大人和李元淳是好友,两人都是性子刚烈的人,祝大人是非要在国史上写皇上杀先太子、杀皇室的事,而李元淳则是一次二次骂皇上、骂朝政,皇上既然已经处决了祝大人,又怎会放过李元淳?
就在皇上要办而没办时,严辞提前抓了李元淳,然后就闹出了那么大阵仗,最后皇上亲自下令放人才作罢。可如果皇上觉得严辞做得不对,怎么一早没让放人,直到闹得不可开交才下令呢?
事实是皇上是真的想杀李元淳,所以才将事情压那么久,最后眼看实在无法服众,这才下令放人,又惩戒严辞,将错推给了御史台,自己倒显得贤明仁德。
外人不知道,但李老夫人看出来了,所以亲自来向她道谢。
一时间,聂蓉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她见严辞被骂几句就抓人,甚至连书院学生也抓,心里也犯嘀咕,一边告诉自己朝中的事不是她这种后院女人能明白的,一边又觉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到今日来赴宴,心中也是有些怯懦,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脸上笑着,心里却在骂严辞、骂她,以致见了李老夫人都要连忙躲开,却没想到严辞,她的夫君,冷面之下竟是这样的仁义。
这样的险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说不定最后就是人没救着,反而背负骂名,让天下读书人将残害李公的罪名算在自己头上,可他却仍然这样做了。
抓书院学生那天,他忧心得睡不着,正是因为那是皇上下决定的时候,是不顾众怒下旨杀人,还是放人,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人心难测,这是完全算不准的,但严辞将放人的概率做到了最大:他提前抓了李元淳,在李元淳还没做出真正让皇上龙颜大怒的事之前。
也许晚一天,当李元淳知道好友被下令处死,说不定就会对皇上痛斥狠骂,把骂严辞的那些话拿来骂皇上,那皇上便不会轻易放过他了,哪能让他在诏狱待几天就放回去?
这京中百官,敬重李公的成百上千,想救李公的人也不少,可有这番能力的没这样的仁心,有这仁心的没这胆量和魄力,只有他,背负着万千骂名,却做着他人想也不敢想的事,竟在天子之威下救下了李家人。
经过此事,李元淳也许会收敛一下,皇上也不会轻易下决心动李元淳了,只有严辞,还会被人刺杀,被人咒,被人辱骂。
她心疼,却又觉得他恍如天神般耀眼,有这样的夫君,哪怕让她和他一样得骂名也开心。
聂蓉没回青梅的话,却说道:“走,我们去宴厅那边吧,我也想去听听琵琶了。”
在宴厅内待了没一会儿,姜月过来,轻声和她说等两个时辰男方就要来迎亲了,孟锦绣让她来找聂蓉,去闺房坐一坐。
聂蓉和她一起过去,到了孟锦绣闺房。
里面有四五个女子陪着,孟绵绣一身明艳照人的红嫁衣坐在床头,见了她,连忙说道:“蓉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你这些日子还好吧?”
这些日子确实出了不少事,她离开马球场那天是那样的情形,后来就是各种流言蜚语和谣言,再之后又碰到严辞抓人,似乎她还能好好参加这婚礼都是难得。
聂蓉刚刚因为琢磨透了李家的事,心情格外好,此时也满面春风,和孟锦绣说道:“当然好,上次听说你许配人家,没想到婚期竟这么近。”说完又问她:“你那夫君,上次把那只梳子送给你了吧?”
听她直接用了“夫君”这称呼,孟锦绣又羞得满面通红,难为情道:“还没进门呢!”
其他姑娘一同笑起来,“急什么,这不就是下午的事了吗?”
随后孟锦绣将那只梳子拿给她看,嘟着唇道:“其实彩头里另有一只雕花球杖,比这个梳子贵重得多,他却选了这个,真是气人!”
聂蓉笑道:“你见过有人用球杖做订情信物吗?那当然是梳子合适。”
孟锦绣又是一番娇羞窘迫,然后说道:“冀州那里凉快,肯定会有很多马球赛的,要不然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打马球吧?”
聂蓉诧异道:“冀州?”
孟锦绣立刻道:“就是冀州行宫啊,皇上不是过几天就去避暑么?严侯肯定是要去的吧?”
聂蓉这时想了起来,每天盛夏,皇上会去冀州行宫避暑,官员也会随同,宫中妃嫔去一部分,某些官员的夫人也能陪同。往年她爹也去,但娘却是不能去的,可像严辞这样的身份,她自然能陪同,只是她连这事都不知道。
为免尴尬,她只好笑着说:“我不去,母亲到夏季便吃不下饭,只能吃些我做的糕点,我就在家中照顾母亲。”
孟锦绣叹了声气,嘀咕道:“这种事交给下人就是了,亏得姐姐,还亲手做。”说完有些不悦道:“其实我娘说我刚成亲,最好不过去,就在家侍奉公婆,我才不要呢,行宫我还没去过,我就要去!”
“说不定你公婆还巴不得你去呢,等回来时肚子都大了,好开枝散叶!”旁边有个年轻妇人说,让孟锦绣急得要下地打人,房中一片哄笑。
聂蓉也笑,但心里却压了一重心事。
她自然也想去那个冀州行宫,没去过,更何况有人邀她一起玩,想起来就比侯府开心,可严辞竟没和她提过。
这就是没准备她跟过去吧……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