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氅不脏,谢珩是嫌她脏。
又过了半月左右,姜宝鸾跟着谢珩,终于到了范阳。
这一路因谢珩的伤,所以行得不快,而姜宝鸾虽一点不会服侍人,但也磕磕绊绊开始上道。
她有几次甚至弄疼了谢珩的伤口,谢珩却到底没有将她赶下马车。
他嫌她,也收留了她。
到达范阳的那日已经是深夜,姜宝鸾先下了马车,转身又搭手把谢珩扶下来,已然做得熟练。
她抬头一看,偌大的门楣,匾额上写了清清楚楚四个字,楚国公府。
姜宝鸾垂下眸子来,头顶上两个灯笼晃晃悠悠地照着,映得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猜的果然没有错。
姜宝鸾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要向谢珩吐露自己的身世,但马上她就按捺住,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楚国公府知道她就是定国长公主,无非也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马上把她送去江南,一条是把她留下。
送去江南她最后不过又是被送给羯人当礼物的下场,若是被留下,她可不信楚国公府会那么好心。
谢道昇野心勃勃,割据一方藩镇,焉知不会以她为质威胁朝廷?
姜宝鸾想起母后临别前的话,如果三两年都没能从江南回来,就让她自行嫁了,隐姓埋名。
大魏如今风雨飘摇,岌岌可危,或许隐瞒自己的身份,才是最好的选择。
回来再晚,谢珩回府也要先去见过母亲李氏,便让管事的先把姜宝鸾带去内院。
姜宝鸾一边走,一边心惊,便是长安那么多王公贵族的府邸,也没有范阳的楚国公府这么大的,这里的规模和布局,豪奢可见一斑。
谢珩住的地方在东边,叫做退思堂,四四方方的一个三进院子,中间有一个小花园,蓄着一汪活水,游廊缦回,旁边就是谢珩的书斋。
姜宝鸾进去退思堂,倒也没见里面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
带她过来的管事对她道:“退思堂的仆婢不多,世子不喜人多,你往后做事也当心着点,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别惹了世子不痛快,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着,管事又不由多看了姜宝鸾两眼,模样倒是极俊俏,比府上的婢女都要强上许多,没想到世子出去一趟竟还能带个人回来。
下人的房间在退思堂后边的西面,管事把姜宝鸾又交给一个叫做姚妈妈的,让姚妈妈给她安排住处。
姜宝鸾被姚妈妈带到最里面那一间,姚妈妈也和方才那位管事似的多看了她几眼,说:“这里前几日刚好有个位子空出来。”
姜宝鸾进去,里面倒不窄也不挤,不是姜宝鸾从没见过的那种大通铺,而是在三面墙边分别放着三张小床,都是素色的被褥和帐子,看起来很是整洁,一张床果然是空着的,还有两张床躺着两个女孩儿,看样子是正打算睡了,见有人进来,便立刻起身来看。
姚妈妈略和她们说了几句,她们的神色倒是难掩惊讶。
“世子这里的规矩说小也小,说大也大,你先学着,以后就知道了。”姚妈妈走到柜子前,打开翻找了找,指着几件衣裳说,“这是先前那位留下的,你可以穿。”
姜宝鸾连忙道了谢,姚妈妈点点头便出去了。
一时那两个女孩儿都坐在床上看着姜宝鸾,姜宝鸾轻轻皱了皱眉,虽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相处,也只能先硬着头皮上前。
她对她们笑说道:“我叫阿鸾,不知道两位姐姐该如何称呼?”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瘦瘦的才说:“我叫蕊娘,她叫沛橘。”
蕊娘说完之后,沛橘就忙不迭道:“没想到世子竟然会……”
“好了沛橘,睡觉吧,怎么那么多话?”蕊娘打断了沛橘,自己却看着姜宝鸾道,“你能进咱们国公府是你的福分,切记要惜福,否则还是个乡野丫头,且安安分分地做活,也别想那有的没的了。”
姜宝鸾倒不觉得蕊娘说自己是乡野丫头有什么,反而觉得挺新鲜的,只是她好像是话里有话,像是对她说,又不像是光说她的。
面对蕊娘的莫名其妙,姜宝鸾只能先一脸感激地点点头,蕊娘轻轻哼了一声,放下帐子自己睡了,沛橘随后。
姜宝鸾也回到自己床上,床上的被褥都很干净,这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想来夜里总算能睡安稳觉了,在马车上颠簸了半个月,又只能挤在边上的小榻上睡,她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苦不堪言。
她躺在床上,看着青色的帐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无论楚国公府怎么样,她都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了,姜宝鸾很清楚这里或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是自己的栖身之所,她必须要按着自己如今的身份,认真小心地过下去。
如果母后他们三两年还没有回长安……
姜宝鸾抿了抿唇,外面实在太危险,貌似无害的妇孺都能为了钱财杀掉陈姑姑,更何况还有那些可怕的流民匪寇,她孤身一个人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一切都只能在先留在楚国公府的前提上再行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