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还睡着,姜宝鸾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他的睡颜倒是少了一些清冷,又多添了几分柔和。
姜宝鸾撑起身子想起来,可因为昨夜谢珩睡在外面,她出去就不方便,只能无奈地再度躺下。
不想谢珩睡觉警醒,这一下便将他吵醒了。
他一大早被吵醒倒不生气,只是揉了揉额头,问:“几时了?”
“还早,公子再睡一会儿。”姜宝鸾答道。
谢珩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闭上眼睛继续睡,只是躺在那里。
隔了片刻后,他说:“这几日府上操办喜事,人多事杂,你自己小心着些。”
姜宝鸾垂下眼睑,小声地应了一下。
她怎么不小心呢?她连这里都出不去。
每日偶有人进出,很快便重新把门锁上,她连院门落锁的声音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要离开范阳几日,今日就动身,紧接着就是成亲,在孩子出生前,大概不会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姜宝鸾点点头:“公子放心吧,这里一切都妥当。”
她不知为何心念忽然一动,又问了一句:“公子是要去河东叶家准备迎亲的事?”
谢珩笑了,他本不想答,但思及姜宝鸾眼下情况到底怕她多思,便道:“不是,和叶家没关系,是羯人从长安撤离了。”
姜宝鸾呼吸一滞。
羯人走了?
那弟弟和母后他们是不是就能回长安了,她也能回家了?
她发自内心地想笑出来,可是嘴角却怎么都扯不开,好像僵住了一般,继而又是格外酸楚。
姜宝鸾的眼神亮起来,状似无意地继续问:“圣驾是不是就要回京了?”
“过几日就要启程。”
“怎么这么突然?”
谢珩无奈地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她的无知。
“朔方节度使被羯人杀了之后才给他们长驱直入的机会,如今河西节度使接管了朔方一带,整顿兵马之后赶走了羯人,迎回陛下和太后。”
他只说到这里,多的就没有再说了,反正姜宝鸾一个婢女也听不懂。
河西节度使吞并朔方一带,驱逐羯人,并且让朝廷回来,若河西再度势大,对范阳的势力也会有所影响。
他原本想着索性就让这天下继续乱下去,然后再收拾河山,不想却让人捷足先登,坏了一盘棋。
眼下也只能暂时先对朝廷虚与委蛇,俯首称臣,先代父亲前去圣驾回京的路上请罪,当时运送粮草以及救驾不利,导致朝廷南迁多日,即便那时受伤是他有意为之,这一遭也是必须走的。
范阳势大,就算不去请罪,朝廷也不敢把他们如何,如今只不过是不想给河西可乘之机,维持表面的君臣之道。
想到此处,谢珩不由皱了皱眉。
而姜宝鸾却已经偷偷侧过头去,死死地咬住下唇,努力没让眼泪流出来。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就是不知道母后他们什么时候到长安,什么时候来找她。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干干脆脆。
不过短短一年都没到,若是母后看见自己大了肚子回去,站到她面前,她会有多难过?
姜宝鸾不想这副样子面对母亲和弟弟。
谢珩待她如弃履,可她却是父母捧在手里的珍宝。
她是大魏的定国长公主,不是楚国公府的婢子,更不是谢珩的通房,她要清清白白地回去,回去那个属于她的地方,从此与这里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离生产还有一段时日,如今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忽然身边一动,原来是谢珩起身了,姜宝鸾强行按捺住脸上又是喜又是悲的神色,也欲跟着起身服侍。
她的身子沉,动作便慢了一些,谢珩已按住她:“你再睡一会儿,不用急着起。”
姜宝鸾愣了愣,等想回答时,谢珩已经出了床帐。
她定定地看着还在飘动的床帐,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
因着谢珩和叶宜采的婚事,整个楚国公府愈发热闹起来,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步履轻盈,就怕在这大好日子里头触了霉头。
高高的院墙将跨院与外界隔绝开来,但那些喧嚣的声音偶尔也会隐隐约约传到姜宝鸾这里来,并且与日俱增。
姜宝鸾现在有时会去石榴树下站站,可每每听到一墙之隔的退思堂有什么响动,蕊娘都会谨慎地看看姜宝鸾,而后很快便提议她进去。
姜宝鸾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他们一个娶一个嫁,同她有什么关系?
谢珩是楚国公世子,叶宜采是河东刺史的嫡女,二人出身背景相当,姜宝鸾见过叶宜采,为人温婉娴雅,又端丽清秀,与谢珩极为相配,这门亲事天作之合。
而她早晚都要离开楚国公府的,首先还是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先前是心情郁郁没有在意,如今倒是看着肚子害怕,姚姑姑她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成日困着不走动,难产了怎么办。
但她的肚子还是在继续大起来,她又不能出去散步,每日也只能在这院子里稍微走几步,聊胜于无。
有许多时候姜宝鸾都觉得要熬不下去了,这里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但想想自己很快就要回去,正在受的磋磨也便会好过一些,只等来日春暖花开,烟消云散。
只有撑下去,才能见到亲人。
原本姜宝鸾倒以为随着婚期的临近,她很快就又会被挪到远一点的院子去,省得打扰冲撞了新妇,但跨院这边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让她搬走的意思。
谢珩不让她出去,也不让李夫人谢娆等进来,就让她一直待在这里。
姜宝鸾几乎怀疑府上都快忘了这里住着人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八月初十。
这日天高气清,惠风和畅。
良辰吉日,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