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紧,天像泼了浓墨,连星子也看不见。
襄州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一日不到就能抵达。
路上下起了蒙蒙的细雨,不很大,但是绵密烦人,扎在手背上、脸上,久之如蚂蚁一般。
谢珩早前派出去两个探子皆都没有回来,一时前路难明。
夜雨行路不易,跟随谢珩的下属便道:“世子,不如等明日一早再赶路,让他们先去将前方形势查探清楚。”
谢珩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说:“不必。”
这些带出来的人都是他素日的心腹,知晓他的性子,明白再劝也无益,只是面面相觑了几眼。
但又见马上的谢珩咳了几声,连速度也慢了片刻,方才说话的那人还是忍不住劝道:“可是世子,你的伤……”
谢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仍旧驱马往前而去。
他手下的人他自己清楚,襄州离这里不过这么一点路程,何至于用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两个探子还未归来。
容殊明既然能抓获俘兵,就说明他先前是处于优势的,所谓性命之危只因姜昀不给援兵,这才会导致断绝而亡。
谢珩此次是要把容殊明带出来,要是容殊明眼下还没有到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事情办起来便方便得多,只带他突围闯出来便可。
最怕的就是容殊明已然被叛军擒住,要从他们手里救人就难了。
这两者之间,取决于一个快字。
所以谢珩才立刻整肃人马,连夜前往襄州,为的就是在容殊明彻底被困之前把他救出来。
但只看自己的两个手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谢珩便知事情棘手了。
饶是如此,他却还是要尽早赶过去,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过情况,谁也不知道容殊明到底怎么样了,若是误判了,岂不是耽误了时间。
天快要亮的时候,谢珩一行人终于到了襄州地界。
除去谢珩自己不说,其余人赶了一夜的路,也都是疲惫不已。
谢珩便令他们先在一处密林间稍作休整,等一个时辰之后再出发。
他自己也在一边坐下,下意识侧了一下身子,上回宫里的刺杀,他抱着谢谨成无法回击,只能东躲西闪,那些人又多是冲着谢谨成来的,为了保护谢谨成,再加上本就旧伤复发,谢珩肋下被剑所伤,几可见骨,虽是皮肉外伤修养几日便好,但此时长途奔波之下伤口已然裂开,倒比内伤和旧伤更为明显难熬。
谢珩接过别人递给他的水喝了一口,行军途中能有洁净的水喝已是不错,却不料冰凉的水一入喉,肋下那道伤便更疼起来。
他放下水,起身去取了酒来灌了几口。
属下都看出他面色不好,但也不敢吱声。
喝了酒之后谢珩也没再和他们一处休息,只说:“你们在这里先歇着,我四处去看看。”
这里是背风处的一面山坡缓地,过了这座山,襄州便一览无余了。
容殊明就是这里,和叛军正面对上的。
按先前得到的情报,当日容殊明因手上兵力不足,甚至还未来得及攻进城中,只打了几个出城来迎战的,正在胶着之中。
当下若容殊明还在城外,还是要先找到他们的踪迹最为要紧。
白日里便趁着天还亮着搜寻一番,最好能找到他们的下落,判断出局势,等到夜里便立刻行动,速战速决。
第二日一早,姜静徽要回宫去,许是因为前一晚对姜宝鸾说了不好听的话,怕姜宝鸾为难她,到底是来向她辞行了。
姜宝鸾正和谢谨成一块儿用早膳,经过这短短一日的相处,谢谨成明显顽皮起来,他本就是活泼的孩子,这下就更显得无拘无束。
但姜宝鸾没有拘着他,任由他自己玩。
谢谨成先还看着姜宝鸾的脸色,见她不管他,彻底放开手脚。
连用早膳的时候都不消停,拿着小木剑放不下手。
因谢谨成昨夜问过谢珩在哪儿,姜宝鸾有些怕他再想起来,小孩子最好骗,骗起来也最艰难,看着他的眼睛,姜宝鸾总是不忍心的。
好在谢谨成没有再问起,许是忘了谢珩,许是记着姜宝鸾昨儿晚上的话。
姜静徽进来的时候,姜宝鸾正亲自喂谢谨成吃东西,因不大熟练,加上谢谨成会动,很快那些汤汤水水便糊了谢谨成一嘴巴加一领子,邋邋遢遢不像样子。
连姜宝鸾自己见了都嫌弃不已,立刻让人带他下去把衣裳换了。
她这才笑着问姜静徽:“睡醒了?”
姜静徽点点头。
“多住上几日也无妨,这是姑母家,且自在着呢!”
“不了,”姜静徽马上拒绝,“不好打扰姑母,还是回宫去的好,我和长姐不同。”
姜宝鸾也不再留她,姜静徽就是这么个冷僻的性子,昨日那些话是她心里话,倒是不掺假。
见姜静徽脸上有些不安,姜宝鸾便道:“坐下一同用了膳再回去,昨日的事不要再提起了,就当没有发生过。”
说来也是姜宝鸾激得她说出那些不好听的话来,但姜宝鸾也实在无法吐露实情,两边都有过错。
姜静徽坐下,这时谢谨成也过来了,好奇地看着她。
姜宝鸾便问他:“叫过‘姨姨’了没有?”
谢谨成立刻露出几颗小米牙,糯糯地叫了一声:“姨姨好。”
姜静徽咬了咬唇,说:“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