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殊明终于叹了口气:“是谁不重要,公主何必执着?”
“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宝鸾,”容殊明皱了皱眉,罕见地叫了她的名字,“说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既然是你不想提起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姜宝鸾忽地起身,广袖将面前的碧玉盏打翻,凉透的茶汤泼了出来,洒在案几上不复澄澈。
她后退两步,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唇,说:“我们的亲事就此作罢。”
容殊明却笑了,起身将她拉住,姜宝鸾挣了两下没把他挣开,反而被他重新按下坐下,咬着唇哭了起来。
“你是嫌我现在没有功名爵位在身,是个朝不保夕的罪人,所以不想认这门亲事,也不要自小的情谊了?”容殊明蹲下/身子平视着姜宝鸾,眉目平静。
姜宝鸾愣住,原本低着头眼泪一粒一粒地往下掉,这下抬眼看容殊明,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清晨花蕊上的露水。
她又哭起来,强自撑着哽咽道:“不是的,殊明哥哥……”
“公主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了?”他笑道,“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姜宝鸾急得跺了跺脚,瓮声瓮气着说道:“我以前有过这样的事,陛下是我亲弟弟,都骂我不守妇道,不是个堂堂正正的公主,你们都看不起我,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是我要娶你,又不是陛下要娶你,”容殊明轻轻把姜宝鸾脸上的泪水拭去,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若是我刻意勾引有妇之夫,那倒是我的不该,可你与谢珩早已分离,莫说是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就算是后头又遇到了良人,也没有为了先前的夫婿不再嫁人的道理。”
“可是我……”
“贞洁没有那么要紧,为了活下来委身他人也不丢脸,宝鸾,若说女子该守的是贞洁,那么男子又该守什么呢?你只看那坐于明堂之上的人,那些享着高官厚禄的人,他们可有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没做到就算了,又为何要将你们这些无辜的女子送给蛮人,而毫无羞愧赧然?”
闻言,姜宝鸾再度低下头,容殊明方才替她擦拭眼泪,右手还捧着她的侧脸,手指微凉,掌心温热,很是舒服。
容殊明继续道:“谢珩受了伤,眼下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了结,等事情一了,我陪你去与他说明,日后你们二人再无瓜葛,顺便再谢他此次冒险解救之恩,谢珩是楚国公世子,也是姿容品行出众的君子,他不会强人所难的。”
他望着她,目光澄澈如月色皎皎,寸心无尘。
容殊明的话如同甘泉一般流到了姜宝鸾的心中,她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只要容殊明陪着她,她就更不怕谢珩了。
只是心中仍是有那么一股子气,谢珩实在无耻,从前倒看着他也是光风霁月的,没成想答应了她的事,却出尔反尔自己去和容殊明说,简直阴险狡诈。
想到谢珩,姜宝鸾又将他眼下境况说了一遍,再是如何也终究要把他先从狱里捞出来。
正说着话,忽闻得外面有人急急地敲击院门,姜宝鸾连忙让容殊明先藏好,却听外面的人已经喊了起来,是何氏和黄公公的声音。
“公主快出来,别躲着清净了,皇后娘娘薨了!”
姜宝鸾木然地换了妆饰,由着玉画她们给她换上素净的丧服,便同着舞阳大长公主一起入了宫。
时已至深夜,盛妙容的尸首尚且还停在延福宫寝殿处,只等梳洗更衣之后才停灵去别殿。
这里和姜宝鸾下午来时又是截然不同的模样,那是也冷清,但却没有这么死寂一般的压抑,到处已经挂满了白布丧幡,看得人心有戚戚,亲近之人伤怀不已。
舞阳大长公主先去了徐太后那里,姜宝鸾便自己去了里头。
里面比白日里倒还多了一些人,姜宝鸾只先看仍睡在床榻上的盛妙容,所幸妆容衣衫都已经齐全了,不至于让她走得凄凉,周围除了服侍的宫人们,还有几个妃嫔,姜宝鸾不大认得,仿佛也不是什么在姜昀面前受宠的,见到姜宝鸾进来,连忙匆匆对她行礼。
姜宝鸾让她们起来,问:“陛下来过了吗?”
其中只有一个姓陈的美人是这里位份最高的,便上前来答道:“回长公主的话,一早娘娘快要咽气的时候便让人去玉殿报了。”
话未完全说明,姜宝鸾却一听就明白了,从盛妙容还没死的时候就去请了姜昀过来,姜昀竟到了现在还没来。
这将死之人临终要是有什么话,姜昀是要盛妙容死不瞑目吗?
她又忙问:“娘娘临终前可有什么话留下的?”
陈美人马上摇了摇头:“没有,娘娘晚膳前就神志混沌不清了,一直未曾再清醒,没有什么话。”
姜宝鸾重重叹了口气,又觉心酸,又觉有些安慰,她下午走的时候也离晚膳没多少时候了,想来盛妙容心里只那一件要托付的事,话都尽数讲与她听了,她也应了,自是走得安详,不必再受那臭男人的气,免得到死前都像油灯那样苦熬着,熬到死都没见着姜昀一面。
陈美人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长公主,要不要着人再去请?”
先前去请了一回,姜昀没来,她们这些底下的妃嫔便不敢再去请第二次了,生怕扰了姜昀的兴致。
姜宝鸾想了想说:“罢了,太后娘娘或是会亲自过来,或是会让人过来,等到时再说吧。”
姜昀这样薄情寡性,姜宝鸾反倒不想弟弟来了,让盛妙容清清静静地走一阵,只怕盛妙容自己也不愿见他了。
她和陈美人说完话,又径直要往床前去看盛妙容,一时何氏等都拦了,却也拦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