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看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道:“你郁闷的时候挺有趣的。”
顾阙道:“我没有郁闷。”
“你有,哪怕你极力掩饰,可一双眉梢是骗不了人的,你还不懂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颜珞说道,以指尖为画笔点了点她的双眉,指尖顿在眉梢处,描绘着扬眉的姿态。
小姑娘家家的性子太真,未历风霜,不知人心险恶。
“且你的脊背微微弯曲,两者联系在一起,你便是郁闷了。”
顾阙看了她一眼:“你是心里学家吗?”
“心理学家是什么?”颜珞不懂,但她没有停顿,而是主动解释道:“站在何地都要学会察言观色,不用盯着看,看一眼,记住形态,搁在心里去想。像你这般,表露得太明显了。若是可以,你也可以掩藏自己的情绪,笑一笑,也会不错的。”
“我、我笑不出来。”顾阙为难,“但是我可以学的。”
颜珞笑了,少女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认真极了,面对听话的学生,谁会拒绝呢。
这个话题结束了,颜珞随口提起方才的事情:“赵明悟与凌昭查的不是采花大盗,是逆贼。”
顾阙打起精神听着,颜珞说道:“先帝有十二女,长女为安平公主,年过三十,前几日被陛下赐死了,驸马自缢,但是她一双儿女不见了。”
“她犯错了吗?”顾阙不解。
颜珞说道:“身在皇家,便是错,你说她错在哪里了?”
“她们是姐妹,也是君臣,君君臣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的一双女儿叛逃,便是逆贼。这些事情上不得台面,凌昭才说是采花大盗。他们的话,信不得。”
顾阙听明白了,自古就有,新帝继位后,就会清扫,她问颜珞:“还会有其他人吗?”
除去女帝外,还有十一位长公主,难不成都会活不下去吗?
颜珞掀开车帘,指尖微微顿住,道:“不知晓。”
女帝会罢手吗?
颜珞轻笑,姐妹相残,多有趣的故事啊!
马车停下,两人相继下了马车,细雨开门相迎,高兴道:“西瓜发芽了呢,我瞧着是不错的。”
话说完,瞧见了顾阙身旁的女子,她不敢放肆了,忙福了一礼。
她才十二岁,声音脆生生,面上一团稚气,似初升的太阳。
颜珞握着顾阙的手,直接越过她,问顾阙:“你买人的眼光不错,瞧着是个美人胚子。”
顾阙反射性回答:“那是个孩子。”才十二岁呢。
颜珞望向她:“我就是夸赞她而已。”
顾阙不吭声了,罢了罢了,随她说去。
颜珞走进草莓棚子里,顾阙去看自己的西瓜,各忙各的,细雨识趣地跟着颜珞后面,手中提着篮子。
颜珞摘着草莓就放入嘴里,咽下后问她:“你来多久了?”
“一年多,奴婢来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个宅子。后来渐渐有草莓,还有西瓜呢,还有番茄。”细雨不安,方才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些情况,姑娘是在意面前这位姑娘的。
颜珞颔首,问她:“这里还有其他姑娘来过吗?”
“没有。”细雨道。
颜珞又吃了几个,问她:“草莓是今年才成的吗?”
“对,隔壁那个棚子也是的,去年也种了,但是都失败了。今年种了两回,隔壁的棚子失败了,就这里成功了。”
颜珞问她:“还种了什么?”
“还有苹果树呢,说是又红又大的苹果,奴婢没见过,但奴婢见过图,可好看了。”细雨眉眼弯弯。
“苹果?什么图片?”颜珞好奇。
细雨问道:“您随奴婢来看看?”
颜珞放下草莓,跟着细雨离开棚子。
顾阙买的地方很大,后院是空出来的,还有几几间屋舍里种着金桔,小小地一颗,挂在枝头上,一盆一盆地摆在屋内。
颜珞上前摘了一个吃,有些酸,细雨说道:“世子说这个过季了,还有就是品种也有问题,种的不好。但奴婢觉得好,不仅能赏玩,还可以吃。”
“你说的对,待会带上一盆走。”颜珞颔首,顾阙的宝贝可真多。
屋内有一张书桌,与寻常书桌不同,是棕色的,两侧有许多抽屉,很是光滑。细雨打开一侧抽屉,取出几张照片。
颜珞眼眸凝住,“这是何物?”
“照片。”
“照骗?”颜珞接过照片,指尖拂过光滑的平面,“画出来的?”
顾阙文采斐然,于丹青上竟有这般造诣,旁人是栩栩如生,她这是一模一样了。
颜珞惊叹,细雨拿出照相机给她:“是这个拍出来的,不过没有底片了,世子说要从番商手中去买。”
照相机也没有电了,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匣子,颜珞看不出名堂,但将照片拿走了。
如此生动的画面,不该掩藏。
细语又拿出几样新鲜的物什,比如黑夜里自然发光的手电筒、还有会自己出水的墨笔、以及打针用的针筒,都是稀奇古怪的物什。
颜珞一并带走了,细雨为难,“您都拿走吗?”
这些可值不少银子呢,都拿走了,姑娘可不就吃亏。想想,就替姑娘心疼。
拿走了东西,颜珞继续去摘草莓,顾阙回来了,见到细雨愁眉,她悄悄问:“怎么了?”
“她将您的照片、手电筒墨笔针筒都拿走了,我就是给她看看。”细雨小脸发白,以为自己犯了大错,吓得都不敢抬头了。
下回不敢这么显摆了,幸好还没有带她去其他的屋子。
不想,顾阙笑了,“拿了便拿了,不用管,过几日我再送些过来,她爱要就拿。”
“都给她?”细雨眉眼舒展,“我没有犯错?”
“没有。”顾阙摸摸她的脑袋,“你去忙,我去找她。”
细雨迫不及待地退下去了。顾阙走进棚子,先道:“过几日,给你照相,可好?”
“就是那个照骗?”颜珞不解,那个小玩意有什么用呢?
顾阙颔首,“过几日,等我拿了底片再说,小小的一张,可以放在卧房或者书房的桌子上。”
颜珞从容地往嘴里放了一个小小的草莓,与顾阙说道:“你可以开一间铺子,若是将人也可以弄成那样,你的必然很好的。”
看到颜珞贪吃的样子,顾阙露出微笑:“你不怕这个将你魂魄摄走了?”
颜珞又吃了一个,道:“我不信鬼神。我与你说,一张照片一两银子,比你的香皂铺子生意还要好呢。”
“好、你、你不能吃了。”顾阙上前夺过她手中的草莓,“吃了多少了?不烧心吗?”
“不烧心。”颜珞语气低沉,“你怎么管得那么宽啊。”
两人摘了些草莓,顾阙一口气将金桔都送给了颜珞,本是好事,颜珞哀叹:“你这么大方,倘若你日后变心,我该怎么办呢。”
顾阙毛骨悚然……
她道:“我不会变心的。”
颜珞拿着手电筒戳着她的心口:“你们男人都是薄情之人,不过无妨,先将你的好东西拿出来给我,等我掏空了你,你再变心,我也不怕了。”
“你……”顾阙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忽听颜珞又说道:“不成,你若变心,我便将你锁在床上,哪里都不要去了。”
祸害,就让她祸害自己一人够了,不能再害了旁人。
颜珞满载而归,得了七盆金桔,趁着果子好,让人给女帝送了一盆,颜府送了一盆,一盆给永乐侯夫人。
还有四盆,她让人悄悄给霍老送去,不情愿地给了太后一盆。
还剩下两盆,她将果子都吃了,剩下的放在屋檐下晒太阳。
翌日,顾阙见到了,顿时傻眼了,精心培养了大半年,就这么没了?
颜珞上朝去了,跑了,问也没人问。
顾阙又气又恼,颜珞去了刑部,从刑部出来后,直接去了朝阳公主府,她是先帝二女。
昨日还在一起玩投壶的,她并非一人去的,而是带着兵。
不出一盏茶的时候,公主府被困住,颜珞走进公主府。
朝阳长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颜珞,唇角发抖:“颜相、你做什么呢?”
颜珞勾唇浅笑,“臣奉陛下令来请公主入宫说话。”
“说话……”朝阳气得脸色煞白,见颜珞面若芙蓉,笑容温柔,顷刻间,她也顾不得往日的仪态,冲上前就要抓住她。
她还未靠近,就被人一脚踢飞了,吱吱犹如天降,拔刀顶着朝阳的心口,“你太放肆了。”
朝阳狼狈地躺在地上,怨恨地看着颜珞:“奸佞之流。”
颜珞看着,笑容和煦,如春日的娇阳,“承长公主吉言了。”
她转过身子,立即有人上前扶着朝阳起来,蛮狠地推搡她出府。
春末阳光很好,颜珞有些怀念昨日的金桔,可惜就那么几个,早知就不送人了呢。
将人送进宫,兵士进府查抄公主府,谁能想到昨日还在一起玩耍,今日就举刀相向了呢。
黄昏时辰,颜珞下衙回府,顾阙坐在院子里吃点心,她饿了,不知颜珞何时回来就先吃些点心垫着肚子。
然而颜珞今日回来得颇早,看着白色的点心,表面在夕阳下泛着光泽,她好奇道:“这是什么?”
“奶油蛋糕。”顾阙没好气道,上下打量她一眼,便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人杀完了就回来,我能吃一口吗?”颜珞盯着奶油蛋糕,闻着甜腻的香味,直觉告诉她,一定很甜的,甚至比甜牛奶还甜。
她伸手去拿,顾阙眼疾手快地端走了,“吃饭了,不能吃了。”
颜珞叹气,意味深长地告诉顾阙:“我今日杀了好几个人呢。”
顾阙端着蛋糕的双臂微颤,她连鸡都没杀过。
颜珞巴巴的望着顾阙,可怜兮兮说道:“我没得吃,就会不高兴呢,要不我回去再杀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