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挑眉,“倒霉事?”
“不算倒霉事,您去镇国公府提亲。”顾阙厚着脸皮开口,一双眼睛黏在了三夫人的面容上,真挚诚恳。
三夫人没吭声。
颜珞想了想,道:“母亲想要什么,可直提。”
三夫人凝着她:“我在你眼里,便是唯利是图?”
颜珞悻悻,顾阙忙道:“三夫人,您在我们心中是和蔼的长辈。”
“和蔼的长辈?”三夫人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是你两手中的泥人,要怎么捏就怎么捏,让我往东,我哪里敢往西啊。”
颜珞扬唇,要说话,顾阙按住她,陪笑道:“你有怒气,我们听着。”
“没什么怒气,霍家退亲,我就去上门提亲,这是规矩。”三夫人咬重了规矩二字,说道:“还有,让霍家写退婚书,如何写,是什么日期,不需我提罢?”
顾阙懵懂,“您还是提一提。”
三夫人指着颜珞:“她最懂,不需我提。”
颜珞老神在在地点头:“我都懂了,退婚日期早于我宣布成亲的日子。”
“霍家要给你气死。”三夫人头疼。
颜珞却说道:“我会让霍家来观礼。”
三夫人惊讶,眼睛都看直了,“颜珞!”
被抢了未婚妻已然是羞辱,还要让人家来观礼,用心何其歹毒。
她拒绝道:“我不去提亲了。”
颜珞直言:“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如,我让祖母去?”
“你……”三夫人以手指着嚣张的人,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不知为何,面对颜珞,她总想以长辈的身份来劝慰。时日久了,她真的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女儿。
这几日以来,她想着劝解,走正道,做一皇帝,不好吗?
天子诸子,唯颜珞适合登基问鼎。
偏偏她就不要!
三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拉来,顾阙上前给她顺气,一面劝和:“您放心,我肯定会去办的,莫要急躁。我去通州霍家,劝他们退亲。您与她生气不值得,您瞧瞧孙大夫,都是阿婆了,时常与她吵架,一点都不生气。”
“她就是个孩子,倘若日日与她生气,都会气死了。今晚,我们吃火锅,可好?养生呢。”
三夫人一口气总算顺了过去,看着顾阙:“你忍受得了吗?”
顾阙悄悄附耳,告诉三夫人:“受不了,按在榻上打一顿。”
优雅的三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觉得失态,忙用袖子遮掩,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
顾阙乐了,她也好看,骨子里透出来的姿态,很美。
美分年龄,三夫人这般带着成熟美,她才三十多岁,搁在现代,还是大姐姐呢。
两人厚着脸皮留下来吃晚饭,晚上吃锅子,骨汤为主,三夫人却说:“吃辣。”
某些人不能吃辣。
顾阙看了一眼颜珞,“我备了两份锅底,骨汤和辣味的。”
颜珞被两人冷落了,哀叹一声,顾阙真的是走到哪里都吃香。
菜有很多品种,三夫人骨子里也是吃货,颜珞坐在眼前,胃口更好。
顾阙介绍许多吃食,三夫人乐于尝试,颜珞干看着,心中郁闷,忽而与三夫人说一声:“雪糕更好吃。”
顾阙:“……”回去该好好收拾一顿。
三夫人询问是什么,顾阙说道:“一种冰酪。”
颜珞直截了当地反驳:“不是冰酪,口感绵软,味道很甜。”
三夫人放下筷子,盯着她的眸子,含着微微的笑,分明是坏透了。这人,怎么就那么坏呢。
她说道:“我不吃。”
颜珞忍无可忍,抬头说道:“你故意与我作对?”
“你想吃自己去拿,凭何拿我做借口?”三夫人也不让她了,她这么谨慎,必然是顾阙不给她吃。
身子差,时常发烧,浑身都是冷的,确实不该碰冰的,就连冷水都不该碰。
颜珞气得走了。
三夫人问顾阙:“你不去追吗?”
“她肯定去书房忙了,给她空间。”顾阙摇首,她是喜欢颜珞,但没有那种日日粘着。人是一个个体,该有自己的空间。
两人在一起是要互补,而不是一味地占有。
三夫人觉得奇怪,两人分明很爱,偏偏又不黏。想当初,她与颜三新婚的时候,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
现在的年轻人,想法都很奇怪。
她不好多问,继续吃着锅子。
骨汤的锅吃完后让人很舒服,浑身都暖了。
颜相不在,她顺势说道:“必须先退婚,你二人姑嫂的身份已是难看,这层关系是改不掉的,如今,霍家的事情还能更改。她不听话,你去办。霍家是她的舅家,大老爷不会生气的。”
“您说的,我都知晓。”顾阙明白,三夫人也是为她们着想,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不能与礼法作对。
颜珞如今,人鬼避忌,无人敢招惹,皇帝与太后都被她捏着。
分明可以正大光明地统领大魏,偏偏摆出奸佞的姿态。
三夫人说道:“我接受的教育便是礼法规矩,这些,在她面前,都会粉碎得一干二净。她与强盗恶魔何异?”
“顾二姑娘,你还小,不知外间的险恶,旁人对她,恶意丛生。”
“局势无法更改,她杀了太多的人,唯有登基为帝,才有后路可走。”
顾阙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
三夫人说起礼法、规矩,顾阙不懂,唯有认真听着。三夫人愿意说,就证明她在关注这件事,不会不管不问。
说了许多,顾阙无动于衷。
三夫人停了片刻,问:“你也不在意?”
顾阙温柔道:“礼法吗?你可知晓文帝死后,先帝做了一件违背礼法的事情,她才七八岁,那时,礼法在她心里便没了。这么多年,她在做的就是违背礼法、违背规矩。”
三夫人又问:“怎么违背礼法。”
“父子人伦是天道,子敬父是礼法。那么,父死,子当哭孝,送父归山。这是规矩。”
“若父死,弟盗其尸骨,剔除血肉,做成骨瓷,给她饮水。”
“您说,这是礼法吗?”
三夫人手中的筷子猛地摔了下去,“先帝做了这等事情……”
她不可置信,呼吸停滞,出神了一会儿,看着顾阙,呆呆地不知该如何言语。
先帝是谁?
一国之君不假,也是她的叔父。
她捂着唇角,觉得恶心。她徐徐闭上眸子,“难怪了。”
难怪殿下如此偏激。她能理解了,仅仅是理解,而不是接受。
天子当为天下表率,是礼法的造就人,如今,生生击碎了她心中行成的‘礼法’。
她自认自己并非迂腐之人,知晓颜珞所为,极为不耻,想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去做改变。
现在才觉得,自己所为,才是笑话。
“你、回去吧。”三夫人赶客了,胃里翻腾,灼烧得厉害。
顾阙走后,她忍不住了,伏在桌边将晚膳都吐了出来。
吐得干净后,还是觉得恶心。
暮色四合,顾阙走在道上,提着灯笼,步伐轻松。
各处院子都点了灯,颜珞果然不在,顾阙没在意,让听澜做些吃的送过去。
颜珞不在,孙氏找来了,库房药草不够了。
顾阙这几日都没出门,没关注药铺的事情,孙氏说:“买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风寒的药,伤药也是。”
“我晓得了,明日就补上。”顾阙道。
南北通了,因为野史记载,梁王在昨日过了淮河,但京城还未收到消息。
孙氏又说道:“我想开个避难所,只收留孩子老人,你觉得呢?”
“可以,您开,我将粮食给您送过去。至于兵,我去问问颜相。”顾阙答应了,老人孩子是最艰难的,“我让人去找屋子,最好连在一起的排屋。”
还有兵,最好配几门火炮,让人不敢靠近。
送走孙氏,顾阙拿了纸笔,将需要的东西备好,就当积德了。
粮食、被子、衣物,还有药物等等,都是需要的。
粮食与药物都有,被子与衣物是问题。古今衣服不同,就只能让人去买料子来做,这等时候,哪里会那么多衣物。
顾阙提笔纠结。
再算一算物价,银子惊人。若在平时,价格也不会那么高,乱世生存不易。
她想起一计,派人去各家各户要一些不穿的衣裳,热水洗净,再给老人孩子用,会节省许多开支。
全城那么多家人,衣裳自然就多了。
还需颜相让人去要,士兵去敲门,自然‘一呼百应’。
颜珞踩着点回来,见到桌上数张上的计算,加减乘除,一堆奇怪的符号,看了半晌,没看明白。
顾阙喜滋滋问她:“我教你算术,你会背乘法口决表吗?”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颜珞不屑,“九九歌许久前便有了,你来显摆什么呢?”
顾阙一拍脑袋,“我记错了,不与你说了。”
她要去洗澡,正经事回床上再说。
颜珞拿起纸细细看了起来,半晌没有明白,索性放下了,鬼画符一样的表达。
两人都上床了,顾阙说起避难所,又要火炮镇压,颜珞白她一眼:“这个时候放火炮,无异于是给朝廷送去。你用手枪、还有手榴弹一类的。”
顾阙:“……”又给我下套呢。
“你给我几日的时间,我去找……”
话没说完,颜珞翻身压着她,目光紧凝,指尖在她心口上跳跃,肌肤滚烫。
顾阙望进她的眼睛里,唇角抿得很直,抵着她的额头,“你说你怎么那么招人喜欢呢?”
谁见过顾二,都会喜欢她。
她不明白,顾二是招人喜欢的体质吗?三夫人不大理人,依旧被她糊弄得团团转。
啧啧啧,若是出了门,指不定勾了多少人的魂魄。
“颜家小七,你是嫉妒我吗?”顾阙掌心贴在她的腰间,慢慢地往上,落在她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颜珞怕痒,顾阙知晓她的软肋,尤其是脊背,摸一摸都会瑟缩。
无人想到,阎罗般的人会那么怕痒。顾阙轻而易举地掌控她的软肋,颜珞皱眉了,“你又偷袭我。”
“颜相,你可晓得,书里的情人怎么称呼的。”
颜珞喘息,道:“记得,姐姐。但你,从没喊过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