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颜珞身上。
她才是始作俑者, 残暴不仁,冷血无情。
他们欲谴责,忽而听到‘当’地一声, 刀刃落地, 太后腹上插着一把剑。太后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可置信, 嘴里唤了几句阿璃。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动过杀心。自己的女儿是何心性, 她最清楚, 长乐不适合做皇帝。若是有兄长或者弟弟,长乐会是一骄纵的公主。
太后跌在地砖上, 死死盯着,双眼圆瞪,眼底的眼泪滚了出来,“弑母、弑母……”
长乐淡漠,眼中并无亲情,也无怜悯, 反而带着几许疯狂,先说道:“是你们去算计敬德皇后, 还有湘王……”她抬首看向一直躲着不肯说话的湘王,指着他:“你也逃不了。”
朝臣们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长乐公主亲手杀了太后, 颠覆人伦,违背纲常。
湘王转身就要跑,吱吱一脚踹了过去, 凌厉一脚踹回原地, 倒在地上飞了多远。
长乐捡起地上的刀, 疯狂地朝着他走去,毫不犹豫地将刀刺了过去,湘王并非太后,他会武,轻易翻滚,便躲了过去。
湘王不服气,看着因琼琚公主因活着而发疯的侄女,不甘心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太后终于坚持不住,轰地一声倒地了。顾阙捂住眼睛,子杀母。
而在这时,朝臣终于吞了一口气,不忍去看太后,更没有时间去看,因为,事情还没结束。
湘王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了两步,他是武者,顷刻间就反应过来,指着长乐怒骂:“你在这里装什么无辜,当年是你烧了关住琼琚公主的殿宇,颜珞,是她动手的,你找她报仇。”
“我什么都没有做,都是她们做的,魏国公赵堂找了一个和敬德皇后相似的女人,他的妹妹与皇后感情亲厚,知晓皇后的习惯,令那个女人扮作皇后爬上了龙床。就是这对兄妹算计皇后做出的事情,我什么都没有做。”
那双眼底掠过恐惧,然而,在对上颜珞淡漠的眸子,顷刻间又是癫狂,他疯狂替自己解释:“我什么都没有做。真的,侄女,你信我。”
颜珞长身玉立,无动于衷,并不言语。
湘王不断在说话:“那场大火是赵诠放的,赵诠是被怀章王买通的,怀章王知晓他的底细,令他去放火。那场大火并不是要烧死皇后,只是要烧死你的。你看,我还是什么都没做的。”
他害怕极了,长乐拿剑冲向他,“你做了、你做了……”
颜珞看了一眼唔唔,唔唔立即从下属手中接过一把弓箭,颜珞接过,道:“不如手枪。”
唔唔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顾阙知晓,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隐约猜测出颜珞要做什么。
她抿唇不语,颜珞开弓。顾阙惊讶,她竟能拉得开弓。
嗖地一声,箭出窍,没入长乐膝骨。长乐整个身子朝前扑了下去,哀叫不已。
湘王松了口气,看向颜珞,颜珞弯弓搭箭,对着他。
湘王喘息,疯狂喊道:“我什么都没做,小皇子是先帝让人去摔死的,也是他在文帝陛下汤药中下毒的,后来是秦怀鹤带兵逼宫,逼迫文帝陛下下旨将皇位让给先帝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做过一件事。”
说到这里,当年的事情水落而出,先帝与自己的两位弟弟、妻子、小舅子谋杀文帝陛下一家。
他说完,箭出弓,射入他的手臂中,颜珞唇角噙着笑:“兄弟如手足,既然不要,我就不必替你留了。”
一连四箭射出,湘王惨然地叫出了声,依旧在说:“我什么都没做。”
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就遭到报复。
最后,一箭射中他的眼睛,惨叫连连。
许多朝臣吓得跪了下来,殿外的通州军看着都忍不住皱眉。
这样的颜珞,神鬼莫沾。她始终平淡如水,眼眸幽邃,不起波澜,人命在她眼中,犹如草芥。
明明只死了两人,却胜过死了千军万马,自古以来的‘孝’被皇帝踩碎了,兄弟情义、君臣纲常都不复存在,丧尽人伦。
他们所信仰的理念,都是假的!
天色大亮了,阳光投射在殿外的台阶上,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湘王未死,躺在地上痛苦□□,无人敢施救。他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不闻不问,不念手足,颜珞毁他手足。他明明可以看见,却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不如就做个瞎子。
颜珞凝着他,微微一笑,看向众人:“凡皇室者,皆杀。”
殿内不少人尚了公主,也有皇室郡王,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太后被杀,无动于衷,如今到了他们。
颜珞扫视,吱吱唔唔搭弓射箭,顷刻间,不少人往外跑了。
陆松等人避开,纷纷躲在一边,不敢与他们沾染,数人如流水朝殿外跑,弓箭似长了眼一般追了上去。
嗖嗖数声,有些人未跨过门槛就被射死,一箭从被背后穿透,倒地抽搐。纵有些人侥幸跑出去,通州兵就在外面,刀起人头落,连个全尸都没有。
颜珞始终平静,闻及血腥,她的眼中闪着光,就连对她熟悉的顾阙也是心头一跳,顾阙想说话,却听到她开口:“通州军领命,杀尽城内皇室者。”
顾阙目视着她,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百姓犹在,已算大幸。
通州军领命下去。
颜珞平静地看向长乐,甚至笑了一声,道:“长乐,你说,你要什么样的死法?不如和颜家七姑娘一样,活活烧死,如何?”
寂静过后,又是一道惊雷,当年死的是颜家七姑娘,如今,站在这里的疯子才是琼琚公主。
而真正的颜珞,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
众人屏住呼吸,颜珞却说道:“吱吱,火油呢。”
吱吱应了一声,“都准备好了。”
颜珞微笑着面对众人:“你们要看戏吗?”
站在殿内的哪里是人,分明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要火油做什么,起初不明,联系颜珞疯狂的做法,忽而就明白,纷纷避开,疯狂似地跑出殿。
唔唔拉着顾阙走了,道:“丞相说,您先走。”
顾阙皱眉,还没说话,就被唔唔拉走了。
殿内只剩四个活人。颜珞、吱吱、长乐、湘王。
长乐看向颜珞,面色苍白:“我做错了什么?不过出身不如你罢了,你是公主,我是郡主,他们就要处处讨好你,踩着我来讨好你。”
“我没有错,帝位是自己争来的。二十二年来,我那么努力,而你做了什么呢?父死母死,弟弟死了,就你一人活着,你克父克母克弟,去了颜家,克死养父,克得养母疯疯癫癫,嫁人后,克死丈夫,你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嘉娘姐姐,我是败了,你也没有赢。”
长乐拿起地上的刀,吱吱警惕,一脚踢飞她手中的刀,直接将火油倒在她的身上。
颜珞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起火了。她痛苦地哀叫,在地上翻滚。
颜珞转身走出去,吱吱将火油洒在大殿的每一处,大魏百年的殿宇付之一炬。
颜珞站在垂龙道上,看着冲天的火光,并无快感,心里就像缺失了什么。
缺了什么?
颜珞冥思苦想,想不透缺了什么。
只觉得难过。
很难过。
大火烧得很快,冲入云霄,朝臣看得心悸,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公主殿下。
她是大魏的正统,接下来,由她继承帝位。
一瞬间,大魏恍惚有了未来。
比起废帝、晋宁帝,她更有资格、能力去做君主,大魏或许会‘死而复活’。
这么一想,朝臣们又燃起了希望。
他们松了口气,却听到阵阵疾呼声,“丞相、丞相……”
颜珞一口血吐了出来,倒在了垂龙道上,顾阙上前揽住她,捂住她的唇角,血从指缝隙中透了出来,拼命去喊:“颜珞、颜珞……”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顾阙抱着颜珞朝宫外跑去。
恍惚间,颜珞睁开眼睛,大殿还是那座大殿,弟弟撅着屁股在大殿前的树下挖豆子。
她骗弟弟说,树下有金豆子。有了足够的金豆子,就可以出宫去玩。
弟弟跟着阿爹出过一回宫门,瞧见了外面热闹的景色,回来后吵着还要去。她就扯了个谎。
傻弟弟信了,一直在树下挖。她上前,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弟弟叫喊,“你打我……”
“我带你出宫去玩。”她揪着弟弟往垂龙道上走,再回头,弟弟长大了,及冠的少年郎英俊潇洒。
她蓦地怔住,弟弟掏出一袋子金豆子,“姐,快走,跟着那些大人出宫,就可以了。”
颜珞怔忪,弟弟拉着她一路疾走,礼仪、规矩,都被抛之脑后。
奇怪的是,他们顺利出宫了,弟弟偷了两匹马,喊她上马。
弟弟说道:“今日广平郡王诗社有诗会,我们去看看,上回顾世子做的诗词,可真精彩。”
顾世子?
颜珞奇怪,马儿很快就停下了,弟弟拉着她下马,一路疾驰,进了诗社,广平郡王来迎,“大皇子、公主。”
弟弟拉着郡王一路走,不断回头喊她:“姐姐、快些。”
颜珞加快脚步,桃夭纷飞间,她瞧见了一位红衣少年,脚步微顿,对方含羞浅笑,“永宁侯府世子顾言见过殿下。”
她瞧了一眼,是顾阙?
弟弟又走了回来,笑容满面,伸手去拉顾世子,“上回做的诗词不错,再做一首。”
顾世子挣扎,脸色通红,似乎不高兴了,颜珞呵斥弟弟:“拉拉扯扯,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