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喊住她:“二姑娘,我打算将她送回相府,这里太过吵闹,不适合休养。”
屋外每日都会孩子来玩闹,一个两个若还好,孩子太多,叽叽喳喳,就显得吵了。
寻常人忍忍也就好了,病人着实不适合。
顾阙没有意见,答应了,今日太晚,明日回相府,打发春露回去先收拾,再让人给听澜传话,回来当值。
顾阙坐下后,又觉得没事可做,让人去拿了账簿,三夫人自然就过来了,道:“账簿的事情我来就好了,你休息。”
“阿婆,城内若安定,就将孩子们都送回去吧。”顾阙看着灯火,眼中无神。
短短半日,她就像是行尸走肉,被人掏空了灵魂。
三夫人也是愁闷,“战事还没有结束呢,等京城安定后再说,我这里还有些银子。”
一日的消耗太大,不能让顾阙一日支撑。本意是让孩子老人避难的,并非免费提供吃食。她想着让一些家里有钱的老人孩子捐出些银子,不想捐也可以,不会勉强。
顾阙听了一耳朵,没说话,不想表达意思,最危险的时候越能看清人性,
现在银子紧缺,未必就能募捐成功,但她没有说,不想破坏三夫人心情,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好人居多呢。
三夫人单方面说完后,顾阙没有异议,算是答应了,最后才说了一句:“我备了许多粮食,饭可以吃饱的。”
没有营养而已,不过兵荒马乱的年代,吃饱饭已经很奢侈了。
三夫人瞧着她,脸色发白,眼睛却是红的,知晓是哭过了,“她累了,睡上几日也在情理中,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
“我晓得。”顾阙回了一句。
三夫人将账簿又搬走了,哄着她去睡一觉。
顾阙听话,脱衣与颜珞挤在在一起。初冬已至,颜珞的身子很凉,贴着她很不舒服。
顾阙贴着她的身子,给她暖手暖脚,脑海里想着回相府后搬去阿婆的院子。阿婆的院子有电,可以用电热毯暖身子。
她想了很多,杂碎的小事,事无巨细。
想了半夜,天明的时候,又爬了起来,穿衣洗漱,吃了早饭,带着颜珞回相府了。
三夫人目送两人离开,孙氏也要走了,留下细雨,她要跟着殿下,人老了,许多事情都做不动了,只想盯着殿下、照看殿下。
相府干净如旧,府里的下人都很安全,迎着主人回来。
相府安静,外面乱成一团,义军群龙无首,军中还有许多底层上来的将军。他们仗着有兵,不愿投降,与朝廷拉开战局。
通州军出城迎敌,霍成儒旁观,短短两日,京城上阴云密布,尸骨成堆。
午后,阳光静谧,顾阙翻开野史,野史上未曾提到那段惊世骇俗的婚礼,只写叛军子时攻城。
婚礼被略过了,什么都没有提,甚至一笔带过都没有,是作者不愿写,觉得违背礼教,亦或是这件事本就不属于这段时空中。
顾阙想不透,甚至很迷茫,为何会不存在呢?
她想找凌昭问一问,这段历史就那么难堪吗?
她忍不住,带上祟祟去凌家。
凌家完好,叛军来不及大肆屠杀就被剿灭了,没有与皇家沾亲带故的世家都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损失。
登上凌家的府门,凌家姨娘来迎,她有些畏惧,不敢直视顾阙。
顾阙开门见山:“我想见见表哥。”
凌家姨娘惊讶,略有些不安:“你找他啊,他身子不好,要不,你改日再来。”
“姨娘,我想见见表哥。”顾阙坚持又说了一遍,语气冷了下来。
凌家姨娘畏惧过深,不敢说话了,讪讪地说道:“那你等着,我让人去叫她。”
外厅待客,意味着顾阙不是凌家的亲人。顾阙并不觉得沮丧,甚至不在乎,反而释怀。
世人本就如此,坚守自己的规矩,别人破坏规矩就是异类。
凌昭来得很快,一袭青衫,走路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顾阙站起身,福礼:“我有一事相问。”
凌昭与‘顾言’很熟悉,但与顾阙不熟,男女有别,他揖礼后就没有直视她。
两人虽对面而站,顾阙看着凌昭,凌昭却看向旁处。
男女大防,这是规矩。
顾阙失笑,道:“在表哥心中,女子是不是就该在家里,事事依靠男人,出门戴着帷帽,做什么都需问过你们男人的意思。出门做生意便是伤风败俗,与男人说话便是不守妇道,对吗?”
凌昭被问得拧眉,不得不正实面前语气锋芒的表妹,道:“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礼法。”
顾阙怒了,“你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凌昭平静道:“莫要以为有了颜相,你便可事事猖獗。”
“没有她,我照样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凌昭,你真让人可耻,你的母亲、妹妹都是女子,你看不起女子,可曾想过你怎么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她们十月怀胎,会有你吗?”
“凌昭,你真可笑。既然,你看不起女子,便拿起刀剑去保家卫国,躲在这里说些规矩,你又算什么男人。”
顾阙愤怒到了极致,怎么也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罢了,要什么理智。
“凌昭,扛起刀去杀敌人。”顾阙丢下一句话走了。
踏上马车的时候,凌家姨娘追来了,顾阙没有理会,吩咐车夫回相府。
回到相府第一件事就是让祟祟去找吱吱传话:让凌家郎君扛着刀去杀敌。
祟祟不知缘由,蹦蹦跳跳去传话了。
本就是吱吱一句话的事情,吱吱应了,吩咐人去凌家请人。
说是请,不过是绑罢了。
凌家眼睁睁地看着凌昭被抓走了,凌家姨母登时晕了过去,家里掐人中、灌水地将人唤醒。
不用脑袋想也知晓与顾阙有关。
凌家姨娘回镇国公府找国公爷求情。
镇国公不在家,顾夫人在,接待了她,询问是什么事。
凌夫人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上站场是武将做的事情,凌昭就是一书生,上去就是送死。
凌昭是凌家这一辈最优秀的孩子,凌夫人当作宝贝,他瘸了腿,凌家众人日夜担忧。
顾夫人去相府,顾阙没见。她在给颜珞读,读颜珞最喜欢的部分。
“追妻火葬场的套路可真多,你说自尽、假装失忆、死缠烂打,最狗血的一幕就是追妻的那人受伤了,你说,是不是?”
顾阙唠叨,说了许多,一半的时间都在发表自己的想法。
听澜等了许久,都不见她有回应,悄悄去回了夫人。
顾夫人惊讶,“怎么连我都不见了。”
春露解释:“姑娘心情不好。”
顾夫人转头去找丈夫,想让丈夫将人捞出来,随时都会打战,凌昭身子本就不好,行动不便,跑都跑不过人家。
晚去一刻,指不定就没命了。
镇国公应下,吩咐霍成儒去将人捞出来。霍成儒不大乐意,道:“您女儿难得办一件事,你就不问问原因。虽说不大厚道,您想想二姑娘的性子。”
棉花一样的人做了坏事,只能说明她是真的伤心了。
霍成儒嬉皮笑脸,道:“我见过凌昭,古板得很,你说,二姑娘生气会因为什么事?”
“颜相?”镇国公狐疑,凌昭与颜相似乎并无关系。
“属下不去,您去吧。”霍成儒拒绝,“实话与您说,男人上战场保家卫国,天经地义,我可以,怎地,凌昭就不可以?当真随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镇国公哑口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但为了夫人着想,还是厚着脸皮让下属去捞人。
下属去捞人,话传到吱吱处,吱吱想都没想就反驳了,道:“镇国公?凌昭算什么人?我杀敌的时候,凌昭躲在家里清闲,不放。”
天王老子来都不放。
下属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镇国公烦躁,还是得去找顾阙,天色黑了以后,他让人抬着自己去相府。
顾阙在吃晚饭,她每一顿都吃饭,不会饿着自己,孙氏宽慰她:“脉象平稳,是好事,指不定明日就醒了。”
顾阙笑着给她夹了一块肉,道:“您多吃些。”
“你与凌昭,到底为了何事?”孙氏看着碗里的肉,着实不知温和的人今日怎么发了那么大脾气。
顾阙没说,低头扒着饭,努力吃了一大碗饭,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阿婆慢吃。”
她起身要走,听澜匆匆忙忙来了,“国公爷来了。”
顾阙脚步一顿,抬首看向外间的夜色,目光沉沉。
孙氏劝她:“莫要伤了亲戚间的情分。”
“阿婆,他们没有把我当作亲戚,我是异类。”顾阙抿唇,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看向听澜,笑说:“问他用过晚饭没有,摆一桌席,吃后让祟祟送他回府,就说我无暇分身。”
听澜面色难看,低声说道:“那是国公爷啊。”
夫人可以不见,国公爷再不见,就说不过去了。
顾阙摆手,不想理这些俗事,“我去找颜相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