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见琛将卧室的大灯关了,床头灯的光线也调暗,室内的光线变暗以后,气氛立马就变成了睡前,更多几分寂静。
“以前我们家住在海棠园,我听奶奶说过,梁家是我们家的邻居,老家主跟爷爷是一辈的,据说是个绅士,谦谦君子,他的太太是以前的大家族小姐,很重视规矩。”
“梁先生身体不太好,只有一个儿子,这位公子比大伯父还要年长两岁,据说也是一位很体面的人,当年也是各家淑女爱慕想嫁的人。”
裴冬宜觉得温见琛许是把八卦当成了睡前故事,声音非常和缓,娓娓道来之中甚至有种温柔的诱哄,让她回忆起小时候母亲给她讲睡前故事的光景。
她嗯嗯两声,差点就脱口说妈妈你讲快点!
温见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已经很久以前听说的事了,现在还得边回忆边说才行。
“梁先生和太太为他物色了盛家的女儿,就是大嫂隔房的堂姑,但是盛姑姑不愿意,她已经和大学同学谈恋爱,正准备挑日子带他回家见家长。”
裴冬宜惊讶,果然这圈子就是小,来来去去都是认识的,甚至是有姻亲关系的人,盘根错节。
她听温见琛继续道:“盛姑姑的男朋友家境普通,盛家原本是想女儿跟他分手,嫁给梁先生的儿子,毕竟盛梁两家家世相当,女儿嫁过去之后,肯定还能继续在娘家时的好日子,如果跟了个家境普通的男人,就算陪嫁丰厚,他们也难免要担心会不会被婆家算计。”
“但盛姑姑不愿意,盛总当时已经接掌家业,考虑过后觉得自家没到必须联姻的地步,既然她不愿意,那就算了,于是回绝了梁家。”
“梁先生和太太也没有生气,跟盛家依旧友好往来,过了没多久,他们又替儿子物色了京市某家的女儿,说是梁太太没结婚之前的闺中密友的女儿。”
“梁先生和太太对这位小姐的家世背景、人品学识都非常满意,都打算斥巨资办世纪婚礼了,结果问题出来了他们儿子身上。”
“他们儿子带回来一个姑娘,说要娶她,梁先生和太太见对方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原本不同意,但没拗过儿子,最后还是让对方进门了,不过世纪婚礼是没有的了,草草收场,据说办得相当简单,女方家长根本没来容城参加婚礼,梁太太当场就撂了脸色,说这样的人家没家教。”
裴冬宜听到这里忍不住现场点评:“从一开始就一地鸡毛,他既然要娶人家,为什么不做好父母的工作,最错的就是他。”
既不能听父母的话,又不能保护好妻子,就这还各家淑女倾慕的人?各位小姐都眼瞎了?
裴冬宜提出自己的疑问,温见琛笑了声,“你觉得他不成熟,不体贴,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他故意的呢?”
裴冬宜一愣,催他快说。
温见琛却卖起关子来,“我累了,困了,咱们留点明天再说吧。”
裴冬宜:“……”我看你是想挨打!
她啧了声,在被窝里恼怒地一脚踹在他腿上,咬牙切齿,“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喝瓶红牛回来继续说,要么现在就去睡沙发,你选哪个?”
温见琛啧啧几声,迅速滑跪,“我选现在就继续说。”
“……算你识相。”裴冬宜哼了声。
她觉得这人简直了,反正都是要说,搞那么多花样做什么,他能有什么好处?真是的!
温见琛先是吐槽了一句:“真是让你吃太饱了,踹人这么疼,谋杀亲夫啊你!”
然后在裴冬宜的脚轻轻才上来时一把握住她脚踝,继续之前的话题:“按理来讲,妻子既然是自己坚持要娶的,那肯定是因为喜欢她,想对她好,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小梁太太不得婆婆喜欢,梁先生父子俩又每天都忙于工作,很多事都疏忽了,一开始是有人听梁太太说是儿媳妇不注意,摔了一跤,流产了,大家还觉得可惜。”
“但没过半年,又传出小梁太太流产的事来,再过了几个月,大家第三次听说小梁太太流产,大家才觉得奇怪,怎么接二连三流产呢?有人跟梁太太打听,梁太太说是儿媳妇第一次流产时没养好,后面就坐不住胎了,于是大家开始传小梁太太身体不好,没福气,连个孩子都没办法给老公生,那段时间梁家经常有医生出入,更是坐实了传言。”
“奶奶以前说过,自从他们结婚后,她就没见过几次小梁太太,有时候去梁家和梁太太喝下午茶,都没见过小梁太太,还有几次见是见到了,但梁太太很快就把小梁太太打发去休息了,说她身体不好要多歇着。”
裴冬宜捏着被子一愣,“……好奇怪,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要打发走?又不是卧床不起。”
“是啊,很奇怪,但我们都是外人,不清楚情况的。”温见琛继续道,“就这样过了两三年,小梁太太身体越来越差,虽还不至于到要长住医院的地步,但也彻底卧床了,除了梁家人,再也没人见过她。”
“这个时候,她家人来看她了。她和小梁先生结婚几年,娘家人都没有登过门,外界猜测是因为她娘家普通,不得梁家待见,所以将他们拒之门外,这次居然来了,说不定是小梁太太已经快要不行了。”
裴冬宜听到这里,捏着被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她觉得这个故事哪里都透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小梁太太的妹妹来了以后,提出姐姐病重想接她回娘家养病,但梁家没有答应,奶奶说那段时间经常能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出入梁家,有几次她还听见吵架声,最后一次她带了很多人,很高壮的男人,奶奶说那次的动静最大,小梁先生还挨了打,她还以为是小姨子恼怒姐夫没有照顾好姐姐才打的人,那次小梁太太的妹妹把她接走了。”
“三个月后,小梁太太的妹妹再次来了梁家,这次她披麻戴孝,跑进梁家院子里开始撒纸钱,还拿着刀威胁他们敢靠近一步就立马自杀,于是物业和安保也拿她没办法,梁家报了警,但警察来得没那么快,在这个过程中,小梁太太痛斥小梁先生暴虐狂,衣冠禽兽,看似斯文有礼,实则是个逼娶她姐姐还虐打她的变态,梁先生和梁太太都是沽名钓誉之辈,说什么有规矩,实则助纣为虐,不仅帮儿子遮掩虐打妻子的渣男行径,还是造成她姐姐死亡的帮凶,她扬言要除非自己和家人全都死光了,否则一定要让梁家下地狱。”
对方不仅痛斥梁家人,还拿出了证据,医院的验伤报告,甚至还有法医的解剖证明,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小梁太太不是没有福气,她的每一个孩子都是被丈夫亲手打掉的,她不出来见人,是梁家怕事情败露,刻意在切断她和外界的联系。
裴冬宜觉得有些地方存在疑惑,“她嫁进梁家几年才去世,难道这几年里都没有和家人联系吗?”
“据说没有。”温见琛想了想,“奶奶说过,小梁太太的妹妹说姐姐属于远嫁,父母当初并不同意她和小梁先生的婚事,但她执意要嫁,所以跟家里关系闹得很僵,她父母甚至都没有来送嫁,婚后也没有联系,还以为女儿其实过得不错,只是拉不下脸来和好。”
“她妹妹为什么会突然来看她啊?”裴冬宜又问。
“她妹妹在宁城上大学,离容城不远,家里交代她有空来看姐姐。”
裴冬宜接着问:“后来呢,梁家怎么样了?”
“梁家被起诉,碰巧小梁太太的父亲病重,急需用钱治病,梁家赔了一大笔钱私了,据说有家产的一半,梁家名声扫地,生意也一落千丈,被挤出容城的上流圈子,后来金融危机,危机刚开始梁家就倒了,听说梁先生自杀,梁太太病重,至于小梁先生……”
温见琛摇摇头,“没有人知道他怎么样了,有人说他走了,有人说他死了,谁知道呢,反正我记事以后,梁家就只是传闻中的人了,没见过,更不知道是死是活。”
裴冬宜忍不住唏嘘:“你说她怎么那么傻,为什么不跑呢?为什么要在那个家里挨打呢?”
“你这是想当然,就算是现在,还是有很多女性被家暴以后选择默默忍受的,更何况是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温见琛顿了顿,继续道:“你想想安家和跟梅湘南。”
裴冬宜突然听到这两个名字,嗷了一声,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拜托,下次提起童年阴影能提前预告一下吗,好吓人的!”
温见琛失笑,说了声抱歉。
裴冬宜听完故事,唏嘘感慨了一会儿,很快就觉得困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睡着了就下意识往温见琛那边靠,一会儿靠近一点,一会儿靠近一点。
温见琛还没察觉的时候,想起来已经是月底,就问她:“七夕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问完停下来,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她回答,紧接着听见一阵不明显的呼噜声传来,扭头一看,她已经靠在了他肩膀边上。
这么大的床,居然也会睡成这样,他太太睡相不太好这回看来是石锤了,温见琛无奈地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身旁人的脸就变成了贴在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