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思钰盯着传单看了一分钟,扬扬头，天近黄昏了，她再低头看过去,心情很复杂。

        霍君娴是想她死吧。

        有病吧，居然给她整到传单上去了。

        古思钰一脚蹬在传单上,脚尖狠狠地转了半圈,非常狠厉非常用力,她把传单踩得稀烂，之后想起来是自己的脸,瞅着上面的泥巴，心里未免有几分难受。

        太艹了。

        难怪，今天那个阿姨看到她脸就跑。

        旅店的老板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她，面露惧色，似乎怕她报复赶紧把门关上了。

        古思钰也趁着这个点,捏着背包肩带,抬腿就跑。

        老板多半会跟霍君娴联系,或者已经联系过她了，再慢一分钟，估计能和霍君娴碰上面。

        风呼呼的从耳边擦过,这才刚刚进入秋天，却迎来了冬天的寒风,凌冽的如同小刀剜着她的面皮。

        不知是幻听，还是真的听到后面人谈话的声音，她听到霍君娴用很平静的声音跟老板说话,她问人去哪里了,老板说人跑了。

        “你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

        老板吓死了,急急地说她有刀,让霍君娴赶紧报警把她弄回去，免得她发病了乱杀人。

        然后，古思钰听到霍君娴在发脾气，这个气不是霍君娴发出来的，是她身边人帮她撒气，给监督局打电话举报他们旅店违法做生意，还说希望他们严惩，最好管一管这种违法现象。老板觉得她们是在钓鱼执法，当场就怒了，对着霍君娴骂骂咧咧的，指着霍君娴的鼻子问她是不是才有病的那个。

        天逐渐黑了下来，霍君娴和她之间仿佛有一条线，不管怎么挣扎都是连在一起的，霍君娴是尽头，是墨色的一点，整个世界顺着她的黑色开始蔓延，黑潮铺天盖地的涌来，要把古思钰网住。古思钰拼命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用嘴巴呼吸，嗓子差点被气流刮破。

        她当时是想着躲霍君娴，故意把地方选得偏僻，导致现在想去坐车都不敢轻举妄动，霍君娴很有闲钱，请了不少人专门堵停车点。

        霍君娴这么能耐，干脆去当特工得了。

        古思钰口罩帽子压严实了，她四处看了看，路边有几个大妈在发传单，发就算了，还带着送一两包专治不孕不育医院的卫生纸。她估摸发的传单，就是自己那张超清晰的照片。

        妈的，大妈能不能有点职业素质。

        怕引起别人怀疑，等天再黑一点，她把帽子摘了只戴口罩。平复好心情，古思钰从电线杆上撕了一张寻人启事下来看，之后对着化妆镜一通捯饬自己的头发。

        她平时都是散着头发，偏中分，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很潮流。她瞎几把乱揉，把自己揉的没人样，又想起来霍君娴在寻人启事上说她精神有问题。

        这么乱糟糟的，可不就是有病吗？

        说实在的，女人的发型，很大时候能改变整个人的形象，更别说化妆了。

        也亏得她感冒了，一直打喷嚏，古思钰病怏怏的模样，戴着口罩一直咳嗽，也没几个人怀疑她。她没在城市里瞎跑，避着人进了附近一家理发店，让人家把她的头发剪短。

        托尼说她长得好看一直给她介绍发型，让她选最近最潮流风格，说她脸型剪韩式风格的发型，非常有自信地跟她比划。

        古思钰不是在搞笑，她非常怀疑这位托尼可能是霍君娴派来的人，她要站起来，托尼给她摁在椅子上，说“行吧，那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发型？”

        “你给我整得……”后面俩字古思钰说不出口，憋了半天，她说“给我剪的土一点。最好给我弄个刘海，遮住我半张脸。”

        托尼说“失恋了？”

        “对对对对，给我剪土一点。”古思钰真不想浪费时间。

        也可能是托尼美丑不分，剪出来的效果不土，反而挺“潮流”的，日系短发，蓬松的空气刘海，发尾稍稍卷起。

        “满意吧。”托尼问。

        换平时，古思钰肯定满意了，她拿寻人启事看，上面一句话给她堵死了，“潮流”二字是在太扎眼了。

        古思钰上面穿了一件黑色短袖，下面是运动裤，托尼按着她整体休闲风格给她搭的，这一套下来价格不低，问她要了250，古思钰付了钱从里头出来，觉得自己是个冤大种，提着双肩包往肩膀上一甩。

        走在路上她一直想要不要从地上扣一坨泥巴糊在脸上，这样也许不会被霍君娴找到。

        走着走着，古思钰索性破罐子破摔，她一边看寻人启事，一边在候车点等车。保镖从她身边经过，古思钰试图放平呼吸，压着自己的心跳，约好的司机过来，给她拉开车门。

        保镖并没有发现她。

        古思钰迅速报了一个地名，司机给她送到了一所学校附近，古思钰付钱，司机让她扫自己微信收款码，古思钰瞅了一眼，恰好看到司机的车群，里面发得就是她那张“寻人启事”。

        很多司机在互相提醒，说碰到这个人就赶紧联系上面的电话号码，听说这人i手里有刀。

        古思钰打量司机的神情，问道“这个女孩子……”

        “蛮可怜的，家里人一直在找，我刚刚从那边过来，还看到了这个女孩子的姐姐，家庭看着挺富裕的，哎，估计也挺着急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容易碰到坏人。对了，你一个女孩子也得注意安全……”

        古思钰说了谢谢，她嗓子哑到听不出本音了。

        “你回学校吗？”司机找钱给她。

        “啊，对。”古思钰点头。

        此时她才缓缓想起来，她也就23岁，一般人在这个年纪应该还在读书，整毕业设计，或者备研，再者考个公务员，嘴里会念叨着怎么工作比较稳定，早早上岸……

        可惜，她不是。

        她快在海里淹死了。

        古思钰去了一家网吧，她多花点钱，没走身份证，包了一个单间打算先在里面待一夜。

        没办法，她不敢去住酒店，霍君娴搞房地产的，肯定跟酒店有合作，她登记入住秒秒钟能被霍君娴找到。

        有时候，钱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她不敢住酒店还有个原因，古思钰换了行头，又跑这么远，折腾来折腾去，一下没了三百多块，她手里没有闲钱了，再不想个办法去当点东西，讲真，日子过不下去了。

        霍君娴把她搞得社死就算了，她还在酒店、旅社附近安排人，就是算准了古思钰不管往哪里跑都要有个住地方。

        霍君娴真是……

        古思钰学生时代天天在这种地方转悠，她小混混嘛，身边有几个狗腿子，平时没事找点老实人，弄点小钱来孝敬她。

        时间长了，警察找来给她一通教育，古思钰挺听警察的话，很快就不干这些事儿了，因为她脾气性子，打架又狠，网吧老板就喊她当个网管，一个月能捞个五六百块钱。

        在回想起以前，那些苦日子仿如还在昨天，古思钰找服务员要了一壶开水，用纸杯子泡了包感冒药，把药袋子折成挑条搅动药水。

        古思钰不在网吧上班之后，她在心里狠狠地发誓，有钱了再也不来这种下三滥的地方，一辈子不踏入半步，每每回想起以前的苦日子都觉得屈辱。

        古思钰把药喝了，再把兜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数，往桌子上一拍的那瞬间，哪怕她银行卡里好多个亿，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太穷了。

        两张一百的，剩下都是零钱，零零散散加起来，四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