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玻璃窗上没清理的污渍冲成了杂乱无章的画,没有月光,整个房间暗沉沉的。
古思钰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雨声,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安静过,听着秋雨在潜意识里想着未来。
她想搞到钱以后该干嘛,要不要去娱乐圈买角色当女明星,她认真想了一下,现在这个市场女同剧挺少的,她认真拍拍剧,指不定哪天市场起来,她能拿个奖什么的。
要是拍火了,她去当明星赚钱还容易一些。
她除了会开摩托,有一张好看的脸,其他都是半吊子,想到这里未免遗憾。她高二没有读完就辍学了。出了社会发现,读书虽然很难很枯燥,却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儿。
那会她十七,处在少女时代最美的年纪,漂亮到没法形容,一七二的身高,腰细腿长,她自恋到觉得自己能进娱乐圈了。
自然她身边围了不少迷恋美色的人,有个富二代追她追的来势汹汹,给她送花送钱,对她死缠烂打,古思钰那会很狂,被追得心烦爆粗口警告别人。富二代爱而不得,脑子有问题把自己幻想成霸总,觉得古思钰是在欲拒还迎,对她搞壁咚想强吻,古思钰实在忍无可忍,她直接怒了,抄起酒瓶子砸向对方头。
后来比赛中,富二代报复她,特地花钱买了几个人围攻她,在赛场上把她撞了,更恶心的是举报她未成年骑摩托,警察跑来把她的摩托没收了。
知鸟鸣叫的夏天,她从拥有一丁点,再次变得一无所有,夜里她在床上躺着,身体骨骼全部错位的痛着。
最多时候她看窗户想,她真该一了百了。
有些人天生不适合这个世界,她和这个世界万分不匹配,相克,她应该去死的。
可是她该去哪儿?
夜色深,月亮挂在天上,繁星密密麻麻的全是点,去月亮上吗?还是去星星上?
可是、可是啊。
不管去哪里她都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客啊,会再次被排斥的。
她看见月亮不敢触碰月亮,她看见星星不敢触碰星星,对着玻璃窗看自己的倒影,用力闭上眼睛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高中不在义务教育里,半年的学费就要两千五,没有人滥发好心帮她一把,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古思钰拖着身体,强装潇洒去退学,她那会成绩不是名列前茅,但肯定不是倒数,她觉得自己这么努力赚钱读书,还考个倒数真就对不起自己两条腿,每次在班上能当个中等。
离开的时候没有人为她可惜,班主任也没说挽留,她打架斗殴,早臭名昭著了,她退学之后估计班上要开欢送会。
古思钰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外,不想再听到雨声了,只是这场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睡着后,她开始做梦。
很小的时候,古思钰被送到儿童心理医生那里做疏导,心理医生跟她说,不是日有所想才会夜有所梦,是因为大脑时时刻刻在工作,它会把日常里的所见所闻最深刻的点全记下来,然后这些点会在梦里拼凑,这样就成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境没有任何指示,在梦里行为不受控是大脑捕捉到了自己都没察觉到、但是又很下意识闪过的念头。
也就是那些被忽略的日常会在梦里重新过一遍。
古思钰太小没咋听懂她的话,长大以后倒是一直记着这个说法。
梦里雨下了很久,土砖砌出来的墙,砖块一层一层的往上叠加,直接通到天上去了,她趿拉着一只拖鞋往前走,雨幕滂沱到快遮住她的眼睛。
墙下,有一个穿蓝色的校服女孩儿,她捧着书一页一页的读,读了一会儿,她合上书,手指压在书本上开始背拗口的文言文,胸口的铭牌露出三个字段西芊。
古思钰加快脚步跑,她很努力往前走,想过去跟她打招呼,可她和墙的距离永远不会缩短,古思钰用力敲敲玻璃,手指很痛,她继续去敲,惊到了墙那边的女孩儿。
雨幕之下,女孩儿穿着白色的裙子,身上是五颜六色的油彩,她蹲坐在地上,手掌高高举起来给小狗遮雨。
莫名的,古思钰就心安了许多,每次梦到段西芊她都会很难过,会全身疼痛,梦到她就代表这是个噩梦。这次她慢下动作,轻轻的继续敲玻璃,一直敲,四周是灰色的,雾蒙蒙地裹着水汽一样的白。
终于,她把玻璃敲碎了,掌心开始流血,但是她好开心,她也找了一个地方,学着别人缩在墙角下把自己抱着一团,和所有人一样,终于找到了共存的安乐窝,她偷偷笑。她越埋越紧,她趴在自己的臂弯往左边看,左边一排全是孩子,往右边看,右边一排全是孩子,来来回回的,她盯着看了很久,都是跟她一样的小孩子啊。
开心又好心酸。
滴答,滴答,滴答。
雨一直在下。
古思钰短暂地从梦里醒过来,搁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古思钰撑着胳膊去接电话,霍君娴给她发信息问她在哪儿,古思钰缓了会儿回了条语音过去,“我今天在我家里睡,明天没事再去你那边。”
“我现在在医院。”霍君娴回答她,细听能发觉她声音很哑。
古思钰撑着手臂坐起来,意识还有些模糊,她揉了一把脸,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霍君娴说“不是我,是小玉,它关节炎复发了,我刚刚带它来打消炎针。”
“嗯……”古思钰呼着气,现在都转点了,她看看窗外,外面乌漆麻黑的,雨下的越来越急,她问“这个点还有人接诊吗?很严重吗?”
霍君娴嗯了一声。
古思钰从床上起来换衣服,找到外套披好,人精神了许多,她去浴室里洗了把脸,含着漱口水翻箱倒柜的找了把雨伞。
到楼下,她把伞撑开,伞柄居然分成了两半,这个点没什么车,十多分钟后等到了夜间公交,她在宠物医院前面的停车点下车,一步一步走过去。
医院的灯光微弱地在雨夜里亮着,下雨的天气路上见不到什么人了。
古思钰快速跑进去,她在大厅给霍君娴打电话,“我到了,你在哪儿?”
“三楼。”霍君娴声音哑哑的。
古思钰灭了伞,甩掉伞上的雨水,她急忙上楼去找人,霍君娴就站在走廊上,楼道没开灯,她身后暗暗的,霍君娴说“还在针灸理疗。”
古思钰嗯了声,诊室门关着,她刚要推门进去看看,霍君娴阻止她说,“小玉不怎么喜欢别人看它治腿,我们在外面等着吧。”
古思钰收回手,能听到一两声狗叫。
俩人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古思钰抱着双臂,她走了两步又回来靠着栏杆,说“没事的,它很快就好起来了。”
“嗯。”霍君娴声音很轻,她能说的仿佛就只有这一个字。
这个点的医院很安静,除了偶尔会听到一两声小动物的叫声,在听不到其他人类的声音,两个人的呼吸很安静,期间,古思钰看了一眼时间,她再去看霍君娴。
“你一个人来的?”古思钰问。
霍君娴点头,她怎么来的,小泰迪又怎么回事她都没说,她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睡裙,人看着很单薄,她缩着手臂抱着自己。
此时看她挺性感的,只是古思钰在这里欣赏不起来,她把外套脱下来过去给她盖着肩膀,说“就袖子是湿的,我打了一个结。”
刚衣服脱下来会有些凉,好在残存着夏天的气息冷得并不夸张,古思钰没忍住,她给霍君娴披好衣服退到一边,她想说点什么安慰霍君娴,奈何没几句词儿,最后看向还关着诊室门。
霍君娴手压在外套上,汲取上面的温暖。
古思钰的余光扫到她的动作,犹豫一会,再走到霍君娴身边,抱着她的肩膀,手指落在上面轻轻地拍着,跟她说“真的没事,很快就能好起来,真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