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迟暮在外面坐了一个小时。
钢琴曲来回列表循环播放了三遍,她反复的看着时间,期间她的手机响了差不多三次。
里面护士出来,她都是抬眸看,不会上去打扰,她怕问多了,会影响里面的人,她安静地在外面坐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终于门打开了,顾知憬脖子上包了一圈纱布,连脑袋也是被绷带包着,她在昏迷状态,野迟暮张了张嘴,想说话,嗓子都哽着。
她被送进了另一个房间,野迟暮捏着包,跟在后面,用力咬着嘴唇,握了下顾知憬的手。
到门口,医生就不让进。
这房间专门为顾知憬准备的,里面都是医疗设备。
野迟暮站在门口,她擦了擦脸,隔着探视的门看,顾知憬没有醒,脸色煞白的,江无霜给她架了呼吸机,心跳仪、精神力检测仪,可上面波动都是平平,很吓人。
野迟暮咬得嘴唇流血,不敢求神佛,怕神佛听到不会垂怜,反而会掐死她们生的希望。
江无霜一直在里面没出来,她又往顾知憬手臂注射了药剂,野迟暮偏偏头,目光不敢落在里面。
“人还在麻醉中,腺体割掉后,她会产生幻痛,这段时间,每隔一个小时要给她注射alpha激素,维持她的身体状态。”夏欢颜也累坏了,说话也没什么声音。
“嗯。”野迟暮声音沙哑,她嗯了一声,“谢谢你们了。”
“我刚刚研究了一下她的腺体,的确跟我们的腺体不同。”夏欢颜说:“也的确,她猜的不错,她穿过来就被移植了这个东西,她要是听系统的安排也许会死的悄无声息,如果不听话,立马死的飞灰湮灭。总之都是死。”
系统把她拉过来穿越,就存了把她养成杀手的心思,标记野迟暮,让野迟暮臣服她,恰到时机取走她的腺体,让野迟暮变成世界的傀儡。
从而支配野迟暮,她永远只能待在这个世界。
可是顾知憬倾慕她,怕伤到她,不惜伤害自己,也要紧紧地护住她。
野迟暮偷偷哭了太多次了,眼睛酸涩,她偏偏头,再去看病房。
里面那个脆弱的女人就是努力讲冷笑话,给她买东西给她积累财富的顾知憬。
她用力握住手。
这样好的人,真的是属于她的吗?
似梦似幻,似指尖的泡沫。
野迟暮站在外面很久,等到江无霜从里面出来,江无霜说:“今天晚上是危险期,我只能给她打12小时的激素,因为她身体会很快对激素免疫,之后就没有用,还有就是这种药也不能用多,一旦上瘾了,有了药物依赖。会很糟糕。”
江无霜呼着气,又说:“你是omega,她临时标记过你,对你的信息素很敏感,你不能进去看她。”
“嗯。”
江无霜习惯性地问:“你要看一眼割下来的腺体吗?”
以前野迟暮和顾知憬在床上瞎闹,她会反复的咬顾知憬的腺体,咬她一口,她就不舒服。
野迟暮不太想看,但是安全起见,她保持所有的警惕心,忍着心中不适上去看了一眼。
到晚上她便看到顾知憬多痛了。
身体发热出汗,顾知憬想挣扎,却被束缚了。
头痛,像是要炸开了。
她想动脖子,脖子被固定着,
想动手,手被绑着。
呼吸机里苍白的唇一直翕动,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野迟暮看清楚了,顾知憬就是在喊她的名字,因为疼痛,想要自己的omega来安抚自己。
“你别怕,你别怕。”野迟暮对着里面喊,“我就在这里,是我,野迟暮,你乖啊。”
顾知憬手腕、脚腕,全部被铐起来了,连她的脖子都被固定,她在挣扎,想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反抗,用自己的信息素去释放。
野迟暮的声音并没有安抚的效果,没有精神力的alpha,无法分辨自己的omega在哪儿,她迫切的想拥抱自己的omega。
此时的顾知憬就是受伤的困兽。
“你别使用信息素了,也别施压精神力,我有点害怕,你收回去,我好痛噢,你稍微收回去好不好?”她装痛,装受伤,哀求着这个alpha。
方才那么哄都没有用,可野迟暮说自己痛,她就听话了,呼吸没有那么急,剧烈挣扎也停了下来,慢慢的平复下来。
唇动了动,顾知憬想说话,只是她太痛了,动唇的幅度并不大,野迟暮分辨不出她在说什么。
尽管她的腺体已经拔出了,可经过这一夜,似乎还能感觉到alpha身上的威压气息。
这个alpha真的……很能抗啊。
江无霜再进去给她打针,她这个beta都感觉不适应,顾知憬腺体处有撕裂,伤口冒了血水,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感染。
江无霜只能把纱布剪开,重新给她上药,再给她包扎伤口,血和肉都黏在一起了。
触目惊心。
她稍微转了个方向,挡住外面的视线。
她再给顾知憬测数值,比昨天要好点,高精神力的alpha,有些疼痛是必须承受的。
江无霜出来,面色沉重,“状态不能算是很好,但是至少比昨天好多了,后面几天还得往下抗。你疏导她的时候,一定要暗示她,不要使用精神力,让她的身体慢慢接受没有腺体的状态。”
“好。”
野迟暮也得休息,她已经在外面站了一天,她没有拒绝,只有养好自己的精神,才能照顾好顾知憬。
“你也不要太担心,她大脑那个东西取出来了,夏夏正在分析,到时候咱们就拥有更多信息了。”
“嗯。”野迟暮都是应声,表现的很镇定,她就在这边休息,她走到隔壁推门进卧室,轻声说:“我知道她有多痛,我经历过。”
野迟暮闭了闭眼睛,睫毛湿透了,眼睛在发热,只是这份痛转移到了顾知憬身上。
顾知憬是真真切切的在痛。
江无霜能安慰的就那么两句话,说:“肯定会好起来的。”
野迟暮点头,她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让自己赶紧睡着,江无霜本来想着让她吃个饭,看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就先把门掩上出去了,回去拿了点面包放在里面。
心里想着事儿,她总是半梦半醒,半夜起来几次去看顾知憬。
不管看多少次都很揪心,顾知憬状态都不好,她要站在旁边跟顾知憬说了很久的话。
她手机响了很多次,都是顾世昌打过来的,问她们在做什么,是不是顾知憬出事儿了。
野迟暮打字想回,想到顾知憬的叮嘱。
她忍住了,一字没回。
手术之前她们约好了,除了她们两个人,她们要做什么要干什么,所有内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那一夜,顾知憬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真的很想带你去我们那里看看。”
顾知憬以前不知道是不是太孤单了,还是太无趣了,她把所有的好全攒起来给了野迟暮。
野迟暮躺在床上努力睡着养精神,她把顾知憬给她的随身听拿起来戴在耳朵上,当时太难过了,没有仔细听。
现在心静下来听,似有晚风吹拂,红霞落入湖。
随身听上闪烁着名字:《迟暮》
依旧是她的名字。
顾知憬会很多东西,写她们恋爱日记,经常会带着一些文艺的调调,她很会取名字。
但是她坚持以野迟暮的名字来命令。
“野迟暮,就是,荒野里迟来的暮色。”
没有这几首纯净的钢琴曲,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度过难熬的夜。
野迟暮都是从探视镜里看顾知憬,看着她紧绷的手指和苍白脸。后面野迟暮就给顾知憬聊天,说她在微博上写了很多情话,等她好起来给她看。
上午这么说,下午她就把句子念给顾知憬听。她写的很直白,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
她喜欢她,就像她第一次送她玫瑰那样记忆深刻,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顾知憬太难熬了,但是有野迟暮在,再多痛也能熬下去了,等到情况好转了,野迟暮就能进到病房里,顾知憬有意识,只是她很疲惫,睫毛扑闪着,她努力睁着眼睛,不管多疲惫,她都想看看野迟暮,确定她好不好。
野迟暮握着她的手,指腹压着她的虎口轻轻地揉搓,“要好了是不是。”
顾知憬张了张唇,她说了两个字,野迟暮听到了,说的是:辛苦。
“不辛苦的。”
野迟暮冲着她笑,她勾勾顾知憬的手指,和她拉勾,说:“你真的好厉害,要快点好起来。”
顾知憬有很多话想要说,只是没有力气,她重重地呼出气,觉得好遗憾。
“那我准备开始你之前的计划了。”
野迟暮说着,顾知憬疑惑地看着她,昏迷这段时间她思想很混沌,野迟暮没跟她细说,不让她过度用脑。
“她得休息了。”江无霜说。
野迟暮从病房里出去,她就给顾世昌打了电话,跟他说手术已经成功了,太复杂的解释不清楚,她就说是脑病变的手术。
顾世昌从司机那里得到消息,这几天没少给她打电话,急急地赶过来,眼睛布满血丝。“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他焦灼地看着野迟暮,在原地踱步。
野迟暮安慰他,让他不要难过,跟他轻声细语地说,接下来顾知憬还得养伤,因为她的腺体割掉了。
顾世昌整个人傻掉了,割掉腺体,怎么这么突然,这不是一点基因都没了吗。
野迟暮继续同他说,经过了几次检查,确定了顾知憬的病因,她生病是因为两套基因的冲突,导致脑部病变。
野迟暮还说,不管她是alpha还是beta,她都不会嫌弃顾知憬,只是担心之后走漏风声,会影响到公司,她提醒顾世昌要多注意新闻。
顾世昌傻愣愣的,再去瞧自己的女儿,女儿在床上躺着,脸如白纸,能看出来消瘦了许多,他才知道上个女儿已死的消息,打击一波一波的来,他脑子乱如麻拿不出主意。
“她做好了挺不过来的准备,所以,现在才告诉您,抱歉。”野迟暮抿着唇,低着头。
顾世昌缓慢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卡顿的机器艰难转过来,哽了一声,“她能好吗?好了吗?”
“还没有。”野迟暮实话实说。
“你们总是有各种理由说服我,瞒着我欺骗我……我,我也就剩下这一个女儿了,万般波折都挺过来了,一个腺体而已。”顾世昌说时嗓音沙哑,他只能强迫自己接受,“有什么要帮忙,你直接说。”
因为她们什么都不说,顾世昌就好像在跟空气打架,抓不到摸不透,得时时刻刻防备着。
野迟暮跟他说接下来的安排,让他照做,顾世昌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到底在对付谁。”
野迟暮仰头,顾世昌跟着仰头,他看到的只有天花板,天花板吗?还是天?
他不太明白。
等到夏欢颜下来,他立马走上去,先压了压情绪,再按着野迟暮教的开口。
顾世昌说:“既然这个手术成功了,我送套房子给你们。”
夏欢颜不理解,为什么突然要给她房子。
顾世昌说:“这是一早就考虑好的,只要你们能把这个手术安全的做好,能保证我女儿的生命安全,我自然要奖励给你们。”
夏欢颜其实拿了不少钱了,而且顾知憬给她帮了不少忙,这个房子她需要考虑考虑,哪怕是送给她们的,她们也不能直接拿着。
太亏心了。
野迟暮说:“你们就拿着吧,那这对我们也有好处。”
本来外界对顾知憬的病情颇有微词,都想着借助她生病的事来搞点东西出来。
现在她们送一套几百来万的房子给夏欢颜,这样对外面说明了一点事儿,手术成功了。
这么说夏欢颜就没有再推辞了,打算把这个房子收起来。
“到时候你把律师带上,咱们按照程序走。”
“好。”夏欢颜点头,“那就谢谢一位的好意了。”
顾世昌说完这些再问顾知憬的情况,目前来说是稳定了,后续还得观察,她们不能保证以后的状态,只能尽快给她移植新的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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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憬醒了,状态也好很多,她趴在床上定定地看着野迟暮,很快把视线收了回来,不能再看了。
因为她从野迟暮眼中看到了自己。
和她曾经出车祸的样子有点像。
她的恐慌被野迟暮收入眼底,野迟暮就不看她,坐在她的斜对角,她手指攥成给顾知憬看。
“什么?”顾知憬开口嗓音很哑。
野迟暮打开掌心,说:“发卡。”
她掌心里停落着一只蝴蝶,蓝色的,和她肩膀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喜欢吗?”野迟暮问。
“嗯。”顾知憬点头。
野迟暮就把蝴蝶夹在她的胸口布料上,“这个就是我,会永远停落在你身上。”
顾知憬稍稍低下头看着蝴蝶,手指轻轻地拨弄它的翅膀。
蝴蝶的翅膀就扇啊扇啊,好像飞高了、飞远了,但是她捏着蝴蝶的翅膀,就落在她掌心里。
野迟暮拿了吃的给她,给她喂了点水,伤口都在她的脑部和颈部,她不能一直躺着,只能睡特质的病床。
腺体割除后,她身体处于排斥状态。
顾知憬眨了眨眼睛,估计是担心她。
“我没事。”野迟暮用棉签往她唇上涂水,她的唇干裂了。
野迟暮再去拿熬好的粥喂给她吃,顾知憬的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
“我以前本来就没有腺体和信息素。”可能是头和脖子都动过刀子,她现在很想扭一扭脖子。
“你别动。”野迟暮压制住她。
“很痛吗。”
“说实话……没有感觉。”顾知憬说,“江无霜先打了坏死药,腺体周围的神经已经杀死了,只是会觉得腺体还长在脖子上。”
可是感觉很奇怪很飘渺虚幻,会忍不住想转一转脖子,想把手指落在上面用力地扣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