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渺涵的余光能瞥见那只漂亮精致的嫩白手,她并没有细看,连礼貌性的回握动作也没有,紧抿着薄唇,继续盯着那一团围着树杈翻滚而生的火苗。
少女眸中亮光忽明忽灭,她开口,声音嘲中带讽:“我知道你今天是来做什么。”
白芡一时没听出她的语气,闻言倒是惊讶。
她记得很清楚,原剧情里的女主,由于生长环境的原因,一直都很难相信其他人。
就算是遇到了后来的男主,实际上也并没有真正为他动过心。
只不过是因为男主有利可图,才选择了同他联姻。
孰料这一步走错,便误了一生。
少女收回思绪,顺着她的话追问了句:“你真的知道我今天来是想做什么?”
自己想和人做一对真正好姐妹的想法,就凭一个笑容、一句温暖的话,竟就被对方感受到了?
这种想法很快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打破。
池渺涵轻嗤:“他们虽然是我的亲生父母,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两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所以你这个娇贵的大小姐,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就算我回了那个家,也没想过要抢你什么,所以希望你能离我远点,以后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惺惺作态的脸。”
娇嫩的大小姐。
若是被人生生宠成这般,那被对方温柔抱进怀里细细吻着时,这带着宠溺味道的浅喃,必然会成为耳畔最美妙的音律。
可它却是在池渺涵口中出现的,少女对她并无半点喜欢之意,说出的话,只带着生冷的刺,每从嘴中掉出一个字,那蛰人的细针,就要毫无怜惜之意地往人心口处扎去。
池渺涵并不在意白芡会怎么想。
甚至可以说,她是有意地,想要让这千金大小姐感受一番不痛快。
她不是什么圣人,在知道自己这十多年的人生竟是这般戏剧时,心里的确是有怨的。
怨那该死的人/贩/子,怨那花钱买下她的女人。
除了他们,好像就没有该恨的人了。
父母是无辜的,他们也不知情。
换走她人生的姐姐更是无辜的。
——她虽性情薄凉,却也非无理之人。
可她若是没有无意听到亲生父亲同那个姐姐的谈话,那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愿意接受自己突然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的事实。
两人是打的电话,男人那时候两手都拿着一堆东西,只好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入上衣口袋中。
少女娇滴滴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清晰得足够让门里的池渺涵听到。
具体说了什么话,她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却是能深刻地记着,两人的对话代表着什么。
少女害怕男人的亲生女儿回来会夺走男人他们的爱,用撒娇温软的语气,试图打消男人把人带回去的心思。
男人表示自己最爱的女儿只会是少女,尽管池渺涵和他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没见过,肯定无法给她同样的爱。
聊到这里,少女突然就哭了出来,娇嫩的嗓音如夜莺细啼,听得人恨不得能为她摘下天上的明月来逗她开心。
男人顿时慌了,他一直溺爱自己的这个独女,从没舍得让她哭过,现在小姑娘难得哭,还哭得如此这般让人心疼,只好将不得不把池渺涵带回去的原因告诉了她——是女人要他找的。
就算是多年未见,但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外头受了这么多苦,女人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男人没办法,只好答应她,要把人带回去。
聊天结束,男人理了理情绪,拿着东西进屋。
池渺涵盯着他脸上那副虚假的面具,想到男人刚才和少女的聊天,一瞬间,就对这亲生父亲和那假姐姐,有了怨恨。
但她很快缓了情绪,冷静地分析了下现状。
假姐姐备受宠爱,现如今,同她那亲生父母的关系,自然亲得不能再亲。
而她,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喜欢她,自己的假姐姐想赶她走,唯一对她有些善意的,是那还未谋过面的亲生母亲。
但她并没有因为这一个人就冲昏了头脑,女人就算是真的想弥补她,可万一最后,她也像男人一样,还是偏了心呢?
池渺涵突然什么都不想去在意了,只不过是流着同样的血而已,还不如村里的那条黑狗来得可亲。
白家是那假姐姐赖以生存的家,对她来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处简单的落脚点。
他们若是要弥补,那给她的东西,她没理由不拿。
没给她的,也没兴趣费神费力地去争。
等她有了足够的能力,就彻底和他们说再见。
池渺涵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退让了,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所谓的假姐姐,现在为了来膈应她,居然还要做到这一步。
她这么说,便是早就做好了要和对方当场撕破脸的准备。
池渺涵并不后悔在第一天同人见面时,就要跟这位虚伪的大小姐交恶,与其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私底下朝自己使绊子,还不如索性现在就把一切都摊开来说明白得好。
大概可以想象对方会说些什么,那些话应该会很难听,更甚至,说这话的人,脸上的表情多半也会变得很是狰狞。
似是想要看到眼前人变了脸色的在她看来胜似小丑般的模样,正盯着火堆的池渺涵,扭头看向对方。
在这之前,她都只是简单扫过对方一眼,此刻这般近距离地盯着对方,饶是对她有着再多不满,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
少女被保护得很好。
肤色是牛奶一般的乳白色,皮肤看起来娇嫩得很,仿佛有人在那上头不小心按下一指,就能留下一道暧/昧不清的红痕。
模样精致动人,一双像是月牙般天生藏着笑意的眼,几乎能把人的心神全都融化在里面。
她穿着一套简约又不失优雅的及膝小白裙,裙面上干净得一点脏乱的痕迹都找不到。
少女站在这残旧而破烂的屋子里,仿佛是娇养而生的嫩花儿,不慎误入了废墟之中,较之周遭一切,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池渺涵突然恶意地想,若是把她这套白裙给弄脏了,这位看起来像是有着洁癖的大小姐,不知道是不是会被气得当场哭出声来。
脆生生的叫唤打断她的思绪,那位本该因她的话而暴跳如雷的假姐姐,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各种丑陋表情,脸上温软的笑意反而越发得真诚。
“渺涵,姐姐并没有这些想法,姐姐今天来,只是想要带你一起回家的。”
“回家?”池渺涵冷笑,眸中的寒光直直刺向对方,“你确定你是想让我回家,而不是希望我就这么死在这里,最好一辈子也不回去?”
都说一个人有没有说谎或者心虚,通过观察她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若是有,那么在被人拆穿的瞬间,她的眼神通常会不自觉地飘忽。
池渺涵紧盯着对方,在自己说完那句话时,少女并没有躲开她的视线,明亮的眼里依然充斥着对她的亲昵与关心,所谓的代表谎言的身体自然反应,丝毫没有产生。
她愣了一瞬,又不自觉地在心中冷笑。
——她的假姐姐心态还真好,面不改色说谎的能力,倒是比她想象得更强。
“当然不是,姐姐怎么可能不希望你回来呢,姐姐可希望你回来了。”
白芡说完,只见面前人的脸色变了变,还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就听见池渺涵用一种明显是在试图看人笑话的语气出声道。
“既然姐姐这么希望我回去,那我就回去吧。”
她总算松了口气,主动又朝着人伸出手去:“那我们走吧。”
池渺涵这回真的愣住。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这么装吗?
视线顺着对方的脸庞往下,最后停在少女那条明显很被主人珍惜爱护的白裙子上。
她勾唇,似是在高兴终于找到了能让对方摘下这副面具的办法。
“我也很想和姐姐回去,但是我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突然要我离开,还是有些不习惯的,所以姐姐陪我在这里最后再住一晚吧,明天我就和姐姐一起回去,怎么样?”
少女难得露出浅笑。
——这本该是副动人的画面。
白芡却从中探寻出了一丝让人心慌的味道,她知道此时的池渺涵还不会信任其他人,因而这般的少女会做出什么,的确会让人感到不安。
刚这么想完,就听见了少女的后话。
她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啥呢,原来只不过是在这里住一晚而已。
正好顺她的意——
在女主遇见男主之前,要跟她真正成为好姐妹。
一旦成功了,才好改变女主为了报复原主,而选择和男主联姻的剧情。
“好呀,渺涵想让姐姐留下来,那姐姐就留下来陪你,但是王叔还在外面等着,我先去跟王叔说一声。”
池渺涵还没反应过来,原本还在屋里站着的人,一溜烟儿地就没了影。
她嗤笑着收回视线,继续往快要灭掉的火堆中塞进一根用来助燃的树枝。
没猜错的话,她那虚伪的假姐姐,应该是再也装不下去,而直接让司机开车送她回去了吧。
果然,娇生惯养的洁癖小姐,哪儿忍得了这么污秽肮脏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那人在找理由时,会编排些什么话。
——说自己骂她了?
——还是要刻意在那白净的手腕处留下一道痕迹,来向人哭诉自己受到了动作上的欺凌?
亦或者——
“我把王叔送走了,池渺,你在做什么吃的呀,好香啊,是在准备晚饭吗,我也还没吃晚饭呢,可以分我吃一点吗?”
池渺涵显然是诧异过了头,才会连自己拿着树枝的手都快伸进火里了都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