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商令珏替司珥抚开身上的薄雪,眉心紧拧,“要下大暴雪了,我帮你打电话叫陈言来接你。”
商令珏刚拿出手机,在房间里踱步找了个信号比较好的方向。
司珥却从身后抱住了她,声音哑哑地问:“商令珏,真的没办法了吗?真的吗?”
淡淡的幽香里含着泠冽的水汽,清艳绝尘。
女人往日水光潋滟的桃花眸里,含着一丝绝望之色,空空的,宛如破碎的琉璃。
“我……不知道,或许会有办法,或许永远都不会有,所以要赌一个概率吗?”商令珏修长的手指包裹着女人冰冷的手。
两人十指交缠,司珥轻轻地说:“我要赌,你赌吗?”
“可是久赌必输,我不想再当一次输家,”商令珏神色黯淡,“如果我们的感情是死结,把它忘了不是更好吗?”
商令珏转过身,和司珥面对面站在幽幽的光影下,雪花反射着淡淡的光。
女人仰着头,樱粉色的唇瓣抿得很紧,眼底掠过一抹倔强,好像在告诉商令珏,那个死结,她永志不忘,至死不忘。
商令珏眼底徜徉着冰冷和决绝,所说的话里也毫无转圜的余地。
可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过司珥湿润的发丝,像是照顾被淋湿的小猫,怕她孤单寂寞无处可依。
“就像忘记别人一样,把我也忘了,你去试试,应该不难。”
以前,司珥总觉得商令珏是固执倔强的小孩,但现在她才是那个执著的、不讨人喜欢的、百般纠缠不肯解脱的人。
“忘不了,”司珥的脸轻轻贴在商令珏手心,她明明脸蛋素白,却仿佛上了浓妆般透着极致浓郁的美艳,“你不是别人,你不一样。”
“可是,我们俩太不一样了,你的世界我远远无法触及。”
“我会让你能够触及,”司珥定定地看着商令珏,即便心中泛着无力感,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决绝。
“你吃着烛光晚餐配红酒,我坐在路边用炸鸡配可乐,我们之间从市中心到郊区,隔着无数荒芜之地,我们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曾经产生过不应该的错误交集,所以也不应该再继续。”
雪下得很大,就像相遇那天的雨。
司珥再一次听见商令珏如此坚定地说她们的相遇是错误。
“不相配还要相爱,会被天公地道惩罚的,”商令珏的黑发沾满雪花,如玉的脸庞依旧扬起淡淡的笑容,“那样会很痛苦。”
“我真的让你很痛苦吗?”司珥难过地闭上眼,卷翘的睫毛颤抖不已,宛若风中的蝶翼,她的声音被风雪裹挟,寒冷而遥远。
女生叛逆桀骜的眉眼间,透着种虚无的极致美感,纵情燃烧,睥睨生死。
商令珏心念微动,就好像心口突然被一团软软甜甜的棉花糖抱住了,“是的,但也得到了同等快乐,世上的东西都有价格,买不起的东西就不买了。”
“商令珏,”司珥喃喃自语,手心冰凉,指尖发烫。
“姐姐,其实我一点也不乖,我时常想痛骂这个世界,甚至憎恨这一切,我不是你需要的那种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完美伴侣,”商令珏自嘲一笑,“你是纯白色的话,我就是脏兮兮的灰色,我会弄脏你的。”
尘埃应该和灰烬在一起,而丝绸不应该妄图下凡和尘埃待在一起,会被烧成灰的。
再次听见商令珏叫自己“姐姐”,对司珥来说,恍如隔世。
女人强忍着不哭,却不敌眼泪从眼角滑落,她伸手抚着商令珏的脸,摇头说:
“不是的,你乖巧也好,叛逆也好,是我一点也不好,是我让你那么难过。”
“姐姐,和需要你的人在一起,远比和你想要的人在一起,更幸福。”
司珥怔怔地愣住,而后用力地摇头。
商令珏清楚明白司珥这样的身份地位,就该匹配一个高雅大方的世家小姐,两人琴瑟和鸣,天造地设,而不是自己这种骨子叛逆桀骜,顽劣不堪的不良少女。
还那么胆小,那么敏感。
她们不相配啊。
“我不想要我需要的,”司珥眼角洇出一片红迹,晶莹的泪珠在白皙漂亮的脸上滑落,“我只要我想要的。”
“商令珏,我爱你,因为你是你。”
“姐姐,我只是没有信心和你走下去,我可能会发疯。”
司珥发疯般地想和她在一起,她却发疯似地害怕。
她们爱上对方的理由,或许一模一样。
因为你是你而爱你。
所以分离的理由是不是也可以一模一样。
“姐姐,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我们的相遇注定是一场悲剧,如果明知道结局,我们还要继续吗?”
如果心动,撕裂,反戈,都是命运安排的悲剧序幕。
那么明知道结局,你还会情愿在人群遇见她吗?
“我不会让它成为悲剧,”司珥注视着商令珏,纤细手指用力攥着衣服袖口。
人群熙熙攘攘,自己第一眼总是看见的商令珏,第一次是,永远都是。
后劲这么大,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想要遇见商令珏。
“姐姐,其实是我没有勇气,如果注定是悲剧,为什么要继续?”
商令珏知道司珥有冲破世俗偏见,有应对的勇气,可是自己没有。
她们在一起的话,这个世界就会生出各种各样的阻碍来阻止她们。
这个世界不喜欢她们两个在一起,是不是就要与这个世界为敌?
她曾想与世界为敌,抵抗过,奋战过,却失败告终。
然后她失去了父母,又差点失去音乐。
“姐姐,或许像我这样敏感又脆弱的人,应该被分类为懦夫。我不喜欢这样的分类法,因为分得好准,”商令珏自嘲一笑,“姐姐,你怎么能爱上我这样的懦夫呢?”
“可是,阿令,”司珥轻轻触着商令珏的脸颊,眼泪大滴大滴从她的眼尾滑落,打湿她本就不再完美的妆容,“我不在意这个世界怎么样,但你想怎么样都好。”
“我听你的。”
商令珏不由自主地抚上司珥的手,能感受到女人在轻轻地颤抖,仿佛素白瘦弱的身体快要承受不住那惊涛骇浪般的……绝望。
司珥静静靠在商令珏同样湿透的怀里,原来商令珏说的很对,她们俩的分离不可逆转,是自己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商令珏的平静。
是她自始自终都那么自私。
“雪下这么大,我送你回家?”商令珏等司珥平静下来一些后,低声地发问。
“好。”
商令珏让人拿来了打包盒,把桌上的菜一一打包起来,放在背包里。
把帽子再次给司珥戴上,商令珏从包里递了把伞给司珥,“一会把伞打好,再淋到雪,会生病的。”
司珥拿着伞还没反应,就又被商令珏背了起来。两人一路从酒店离开,行走在雪夜里行人寥寥的街道上。
对她们来说,都是难得的寂静。
司珥撑着黑伞,柔若无骨地趴在商令珏背上,呼吸着沾上雪气的薄荷甜香,她的声音尾调拉得极长,听上去又甜又绵。
“阿令,一会回家一起看《西游记》吗?”
“好啊,”听着司珥貌似轻松愉快的语气,商令珏轻轻笑了笑,呼出白气,“然后再把菜热热,边看边吃。”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经关门,商令珏穿着防滑运动鞋,偶尔踩到树上掉下的枯枝,发出小小的噼啪声,听上去莫名的安静和悦耳。
这里离市中心的那间独栋公寓不远,司珥把伞上的雪抖落了三次之后,她们就回到家了。
司珥洗过澡后,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着被热水蒸腾的嫣红。
那桌被带回来的菜,已经热好了放在家里的长桌上。
电视机里也已经播起了,两人都喜欢看的电视剧。
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寻常的晚上,却可能是最后相处的时光。
商令珏坐在桌边,把每一个菜都尝了一遍。
味道意外地很好,远超司珥做猪肝菠菜汤的水准。
说明司珥肯定学了一段时间的做菜。
“好吃吗?”司珥擦着头发,纤细白皙的右手隐隐露出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痕。
“很好吃,”商令珏轻轻扬起眉毛,凝视着司珥的眼睛,“真的很好吃,谢谢你。”
“那就好,剩下的冰糖葫芦还可以冰着,下次吃。”
“好。”
商令珏笑笑,准备起身离开。
在她刚刚打开大门时,身后司珥的嗓音清清淡淡,暗含软软的请求。
“你别走,再陪我一次好不好?”
司珥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还是那么柔软,那么动听。
泪水流过的面颊,像是被露珠沾湿的玫瑰,仍旧是高雅矜贵的容光。
商令珏停住了,她转过来凝望着司珥,和背后的夜空,瞳孔中仿佛有星海的倒影。
女人神色清软,长发纤腰,周身笼着淡淡的辉光,幽幽的冷香让人联想到遥远的莲花盛开。
两人一起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司珥先关掉了台灯,借着雪光看向商令珏。
“睡吧,今天你肯定累了。”
知道司珥是指自己背着她走来走去,太耗费体力,商令珏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感觉一阵从心里涌出的疲惫。
脑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说客:
既然还纠结,还难过,为什么非要因为害怕而拒绝?
再试一试,又不会死。
她猛地闭上眼,还是心狠地赶走了心软的自己。
这一夜过得很快,快得司珥不敢闭上双眼。
又仿佛很慢,慢到她以为会有奇迹出现。
可惜没有。
天刚刚破晓,商令珏轻轻起身,从床边走过,司珥微微睁开眼睛,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她的离开。
垂下的手张开又攥紧。
天光终于大亮,司珥缓缓起身抱膝,眼神落在脚踝的红绳上。
商令珏选的手绳材质很柔和,编的也很精巧。
她会一直戴着。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司珥下意识偏头看去。
是李医生发来她近期的诊断报告。
[……右手手臂恐有神经性损伤,可能留下后遗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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