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三月十七,辰初一刻。
秋门坊百夜巷铁氏医馆学徒铁术与平日一样去医馆上工,开门后,闻到了血腥味,顺着气味寻到诊室,发现一具七零八落的尸体躺在血泊中,当场吓得尿了裤子,狂奔报官。
经铁术及家属共同辨认,死者为铁氏医馆的大夫铁海。死因是被人砍杀,医馆内凌乱不堪,丢失了不少财物和药材。
前去探查的赵正止在现场发现了一块玉牌,经辨认,乃为青州白氏家主白嵘的贴身之物。
赵正止立即率人去白府询问,白嵘竟然不见了,据白家仆从说,昨夜白家主用过晚膳后就回房歇息,一直未见出门。
仵作验出铁海死亡时间,为前一夜子初至寅正之间,更有目击证人称曾在子时左右见到白嵘出现在百夜巷,再加上玉牌为证,车太守便判断凶手是白嵘,令赵正止全城缉凶,不料寻了三天,毫无所获。
正头疼之际,楚亭驿传来了白向回到广都城的消息。
“所以,车太守是打算将白三郎当做人质诱饵,设陷阱引白嵘出来吗?”花一棠问。
“白嵘如今行踪不明,显然是畏罪潜逃,白嵘共有五个孩子,四个都在外地游历,只有白三郎与其关系最为亲密,车某只是想寻白三郎来问问线索,比如白嵘平日里都喜欢去什么地方。”车太守笑道,“不曾想竟能请到林娘子和花县尉相助,真是广都百姓之大幸啊!”
花一棠挑着眼角,似笑非笑,长长“哦——”了一声。
得知林随安暗御史的身份后,车太守立即奉上了白嵘一案的所有卷宗,凡花一棠询问,问无不答,答之必细。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此案查得十分粗糙,卷宗记录简略,现场勘察部分除了玉牌一事,基本没有什么细节内容,检尸格目更是潦草,更闹心的的是,车太守和赵正止态度暧昧,表面配合,真正有用的实话没几句,反倒是阿谀奉承的废话含量直线上升。
白向好似遭了瘟的鸡,耷拉着脑袋,圆鼓鼓的肚皮都瘪了,把花一棠的袖子攥成了梅干菜。
花一棠万分嫌弃扯回袖子,“花某以为,仅凭这些证据便断定白嵘为凶手,太牵强了。”
车太守翘着嘴角,小胡子弯成阴阳怪气的弧度,“不知花县尉有何高见,车某洗耳恭听。”
林随安:“最明显的一点,证据链不足。”
花一棠:“最关键的一点,杀人凶器是什么?”
赵正止:“凶器是横刀,与林娘子的刀相似。”
林随安:“赵兄如何得知?”
“我们不良人常年与刀伤打交道,从死者伤口自然能看出几分端倪。”
林随安挑眉,难怪赵正止对她和靳若的武器特别留意,莫非曾怀疑他二人?
花一棠:“如今刀在何处?”
赵正止:“……还未找到。”
车太守:“自然是在白嵘手中。”
花一棠:“目击证人可曾见过白嵘手中有刀?”
车太守噎了一下,“……这……不曾细问。”
“目击证人可曾亲眼见道白嵘杀人?”
“……也不曾”
花一棠摇扇子,“尸体被人砍得血肉模糊,车太守不觉得奇怪吗?”
车太守:“何处奇怪?”
“听闻白嵘有晕血症。”
白向:“对对对,我阿爷晕血,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可能去砍人,还砍那么多刀?!”
车太守摇头笑道:“晕血一事并无证据,做不得准。”
白向:“我就是人证,白氏的仆从、丫鬟、马夫、厨子全都知道!”
“都是白氏之人,难免有包庇之嫌。”
花一棠:“就算白嵘不晕血,将铁海尸身砍成这般,显然是为了泄愤,动机为何?”
车太守挺直腰身,胸有成竹道,“诸位有所不知,白嵘患有头痛病,导致他性情阴晴不定,这几年尤为暴躁,常有打骂下人之举,对上门看诊的大夫也口出恶言,广都城里的医馆换了好几个都不满意。铁海是最近几月才开始为白嵘看诊的,听说案发前几日二人曾发生过口角,车某以为,这就是白嵘杀人的动因!”
花一棠颇为诧异看了白向一眼,“可有此事?”
白向低头,“阿爷的脾气的确不太好。”顿了顿,“都是被你大哥花一桓气的……”
花一棠:“……”
车太守:“不知二位对此案还有何疑问?”
林随安摇头:“没了。”
花一棠站起身,抖袍捋袖,“花某也没了。”
白向大惊失色:“花一棠!”
“甚好!”车太守大喜,抚掌笑道,“赵正止,速去藩坊区扁担楼定一桌红尾宴,车某要亲自为林娘子和花县尉接风洗尘——”
话未说完,就见花一棠和林随安转身往外走,车太守忙追上去,“二位何往啊?”
跟着他们身后的红衣白面男子冷森森回头,“带路,去敛尸堂。”
林随安心里很清楚,她这个暗御史的名号虽然听着唬人,但真到了人家地盘,若没些真本事令其心服口服,最多也只能换来阴奉阳违的糊弄。
这就是所谓的“强龙难压地头蛇”。
若想查清此案,车太守这边定是指不上的,唯有靠他们自己重新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