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蹲在漆黑的密室里, 听着头顶嘈杂的脚步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心中一片郁闷惟天可表。
密室深达七尺, 距离裘老庄主的茶室地板尚有些距离, 隔音很差,甚至还带了回音效果, 茶室里所有人的声音林随安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裘鸿封锁了贤德庄, 全场地毯式搜索,一一审问贤德庄内成员, 发现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一个人莫名其妙消失了。
这个人,自然就是方安。
好死不死,有人在屋内发现了几处脚印,轮廓较男子小了一圈, 显然是女子留下的,好死不死, 贤德庄内的女娘只有方安一个。
于是乎, 裘鸿立即高调宣布, 杀害裘老庄主的凶手就是方安。
贤德庄一众义愤填膺, 怒火冲天, 誓要将方安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此正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的倒霉体质果然不负众望,又助她成了第一杀人嫌犯。
此时此刻,就算全身是嘴也说不清, 只能尽早想办法脱身,与花一棠等人尽快汇合,另谋他计。
林随安有些懊恼, 之前花一棠送她的夜明珠没带在身上,只能像瞎子一般四下摸索探路,根据手下触感,此间密室由砖石砌成,横五步,纵五步,是个还算标准的正方形,脚下地面夯实,不像有二层密道,待了这许久,无任何憋闷的感觉,显然另有通风口。
有通风口,就代表还有另一条路。
林随安屏息凝神,双臂伸展,五根手指大大展开,身形缓缓转动,静心感受空气的流动,转了足足四圈,终于发现了来风的方向,两步跨到墙边,一寸一寸摩挲墙壁。
很快,掌根碰到一处凸起,细细摸过,应该是茶花状的浮雕,根据金手指记忆里的提示顺时针按下,墙壁咔哒裂开了缝隙,林随安缓缓推开,新鲜潮湿的空气涌了过来,果然是一处新的密道。
林随安松了口气,小心探入脚尖,四下点了点,见无异状,方才大胆进入,密道仅能容纳一人进入,根据脚感,应该是一路向下,林随安走得很慢,根据之前和云中月在密道里探路的经验,双手一直扶着两侧内壁,生怕错过任何机关。
黑暗中,视觉之外的五感被无限放大,指腹摩挲砖石的触感,脚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穿过鼻腔的一呼一吸,脉搏在皮肤下的跳动,心脏震动着肺叶,咚、咚、咚——
一团似有似无的血腥杀意仿佛阴冷的烟雾,从心脏的缝隙钻了出来。
林随安轻轻呼出一口气,掏出方刻给的解药,倒出一粒咽下,她推测自己如此反常,大约是因为一时不慎,又中了龙神果的毒,而从裘老庄主的死状判断,八成也是死于龙神果。
裘老庄主死前的状态,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由想起方刻对于龙神果的推测:
【长期使用此毒还会导致一种特别的后遗症,出现严重的性格变化】
恐怕不止是性格,还有身体异变,比如力量大增,速度大增——就和她这具能“以一敌百”的躯壳一样。
心脏毫无预兆一缩,密道墙壁的冰凉顺着指尖钻进了皮肤,好似无数蚂蚁嗜咬,血腥杀意似是得到了什么召唤,欢呼着涌向四肢百骸,附着在密密麻麻的神经末梢上,只需一个契机,就会尖叫着接管这具身体。
方刻说的不错,解药起效果然很慢,林随安咬紧牙关,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割入掌心,双拳用力抵着粗糙的墙壁一点一点向前蹭,皮刮破了,血流了出来,有些疼,但还不够疼。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也像裘老庄主一样,失去记忆、失去理智,变成一个“不是人”的人……
无穷无尽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挤压着她,汗顺着额头滴落,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声音惊人的响,林随安咬破了下唇,尝到了铁锈腥,汗水糊住了刘海,黏住了睫毛。林随安停住了脚步。
前面出现了一面墙。
林随安随手抹了把脸,抬手摸索,果然,又发现了一处茶花浮雕,按下,墙壁发出咔哒哒的声响,裂开缝隙。
林随安汗流浃背,心跳如擂,全身肌肉颤抖着,双掌抵住暗门,几乎靠着仅存的意志力推开,就在此时,她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密室里有人!
林随安瞳孔剧烈一缩,拼尽全力才压下的杀意爆腾而起,仿若荒原野火瞬间烧遍全身每一个细胞……
林随安杀了过去,甚至笑出了声。
杀!杀!杀!
杀了所有人!
用指甲撕碎皮肉,抽出筋骨,捣碎内脏,滚烫的血浆飞溅到嘴里,定是无比香甜——
香……香甜?!
是果木香!
林随安心脏剧烈一抽,耳边响起刺耳的鸣啸,弥散在眼前的黑暗倏然散去,视线里出现了一根清透的白玉簪,簪着黑缎般的长发,那是她万分羡慕的发质。
眼前人豁然回头,灿若星辰的眸子一闪而逝。
林随安骇然变色,左手狠狠拍击右肩,巨大的冲击力将身体凌空逼停,飞旋数圈,仓皇落地。
心脏几乎要破腔而出,耳膜一鼓一鼓得疼,林随安双脚禁不住发起抖来。
只差一点,她就杀了……
杀了花一棠!
“林随安!”
突然,一团暖暖的白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她,视线和鼻腔里充满了缤纷灿烂的果木香,林随安呆住了,心脏隔着薄薄的衣物贴到了另一颗心脏上,同样急促的心跳,同样炽热的温度。
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咕噜噜滚到了脚边,温柔的明光抚慰着她狂乱的心,渐渐的,她的心跳慢了下来,那些漂浮着腐烂和血腥气息的杀意一层层褪去,透出了水落石出的清亮和洁净。
于此相对的,另一个心跳却越来越快,咚咚咚激荡着胸腔,震得林随安半边身子都酥了。
花一棠在发抖:“好黑好黑好黑好黑!”
林随安眨了眨眼,噗一声笑了,拍了拍花一棠的后背。
“你怕黑啊?”
“我堂堂七尺男儿,自、自然是怕的!”花一棠双臂死死箍住她的腰,越箍越紧。
“咳,你的夜明珠掉了。”
花一棠委委屈屈放开林随安,捡起夜明珠照了照,面色大变,“你受伤了!”
林随安这才想起身上大约是沾了裘老庄主的血,笑着摇了摇头,“是别人的血——”
花一棠攥着林随安的手腕高举,目光灼灼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