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州在蜀, 从广都城出发,沿东渝道向西南方一路前行,大约要走一个月, 如今花一棠升了官, 又有大理寺司直陪同,官驿配的都是上等好马,路程时间缩短了三成, 紧赶慢赶, 总算在九月初赶到了随州地界。
九月的蜀地,潮得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吸一口气, 大半个肺叶都被水汽浸满了。林随安穿越前生活在北方,干燥惯了, 如今晒不到阳光,感觉脸被空气泡得皱巴巴的, 眼皮发霉睁不开,到了驿站就直奔厢房。
驿站的被子也是潮的, 躺在里面像条裹着保鲜膜的咸鱼, 林随安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翻窗跃上了房顶。驿站为双坡屋顶, 前坡与脊部呈弧形滚向后坡,躺在上面,瓦片托着腰背, 还挺舒服, 最适合瘫着晾咸鱼。
风也是潮的,但好歹比白日里凉了些,林随安舒坦了几分, 长吁一口气,“呼——”
“呼——”
背坡方向也传出了微弱的呼吸声,听起来还有些耳熟。
林随安趴在屋脊上一瞧,凌芝颜和她一样瘫在瓦片上,手脚绷得笔直,像竹竿串起来的晾衣架。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林随安心道,凌大帅哥一直生活在东都,看来也被蜀地的潮气折磨得够呛,听他的呼吸,应该是睡着了。
林随安不忍打扰,又安稳躺了回去,昏昏欲睡之际,突听脚下瓦片哗啦哗啦作响,睁眼一看,花一棠提着袍子踩着梯子爬了上来,哆里哆嗦踩着瓦片凑到她身边,出溜着躺下了。
林随安:“你干嘛?”
花一棠眼珠子往凌芝颜所在的屋顶后坡瞄了眼,欲盖弥彰:“我也睡不着,也出来透透风。”
“……”
行吧,你高兴就好。
林随安又闭上了眼睛。
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脚下瓦片又响了,这一次爬上来的是靳若,伊塔,还有丙四、丙十四、丙二十、丙三十四,众人一字排开,齐刷刷瘫在屋顶上,真成了晾咸鱼的晒场。
林随安忍无可忍,“你们又干嘛?”
靳若:“姓花的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伊塔:“猪人睡不着,四郎睡不着,斤哥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丙四四人:“睡不着。”
林随安:“……”
你们够了啊喂!万一把驿站的屋顶压塌了算谁的?
大约是林随安哀怨的眼神太明显,花一棠坐起身,尴尬咳了两声,寻了个话题,“益都富庶,乃是三朝古都,势力混乱,所以花某以为——”
说到这,花一棠突然停住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林随安听到凌芝颜的呼吸消失了,八成是被吵醒了。
靳若:“你以为什么?”
花一棠一笑,“花某以为我要起个威武响亮的江湖混号!”
众人:哈?
屋顶的后坡瓦片哗啦啦响成一片,少顷,凌芝颜一脸无奈翻过屋脊坐了过来,一只手还捏着肩膀,似乎因为某人的不着调发言闪到了脖筋。
“四郎此言定有深意,凌某愿闻其详。”
凌司直端端正正往这儿一坐,大家都没得躺了,只能坐了起来,整个屋顶顿时变成了临时加班的会场。
林随安内心苦不堪言,心道凌大帅哥也太较真儿了,花一棠这货有个屁深意,十有**又想换个姿势作妖。
“知我者,六郎也!”花一棠笑道,“随州苏氏虽然这几年大不如前,但在益都经营百年有余,颇有些根基,花氏在益都虽有外家驻扎,但势力远不如扬都。除了苏氏和花氏,益都还有十余家后起之秀,皆不是善茬,现在的益都说的好听是百家争鸣争奇斗艳,说的不好听就是门阀割据一片混乱。”
林随安:“也就是说,花氏在益都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花一棠点头,“原本各方势力互相拉锯牵制,尚能达成微妙的平衡,可如今圣人令花某出任益都府司法参军,这就是将花氏推到了风口浪尖。”
林随安看向凌芝颜,“莫非圣人有什么深意?”
凌芝颜干咳一声,“凌某不敢擅自揣摩圣意。”
花一棠挑眉,“我倒是能猜到几分。”
靳若:“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靳若翻了个大白眼。
花一棠肃下神色,“所以花某推测,待入了益都,定然场场都是硬仗!”
众人颔首。
伊塔举手:“为何要,起江湖混号?”
“这还用说吗?”花一棠吧嗒吧嗒摇着扇子,“打群架这事儿讲究的就是气势二字,到时两军对垒叫阵,互报名号互喷互骂之时,若没有一个镇得住场子的混号,岂不是很丢人?!”
众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随安:她以为“硬仗”是个比喻,没想到是个动词。
靳若:“都是有头有脸的士族,不至于吧?”
花一棠嘿嘿一笑,“小靳若你不懂,别看那些门阀士族平日里人模狗样,张口仁义闭口道德,坐卧行走一堆狗屁规矩,恨不得日日枕着家规睡觉,若动起真格的,越是世家大族,越是粗鄙无耻,最后肯定都变成打群架。”
众人:“……”
虽然很想反驳,但回想在扬都、东都和诚县的几个大案,最后决定胜负的还真都是“打群架”……
“不仅我要起混号,丙四、丙十四、丙二十四、丙三十四也要换名字。”花一棠叉腰道,“你们四个的名字读起来又拗口又没有气势,着实不适合实战。”